劍氣寒風森然,卷起滿地枯枝敗葉;劍光熒熒爍爍,幾乎在葉片上劃過一道銀色的痕迹,亮如鏡面。
招式愈發繁複,出劍則力破千鈞,使人無法靠近,連鳥也繞道飛行。至收劍,四周空氣亦乓地一聲爆開,炸出碎葉紛紛,落如雨下。
萬沅呆呆地望着這一切,見李一塵朝她的方向走來,知道被發現了,就忙掏出帕子想給李一塵擦汗。李一塵偏頭躲過,看了看萬沅,又伸手接過帕子。
“萬姑娘,今天起這麼早?”
聽出李一塵調笑之意,萬沅紅了臉,矜持的扭了扭裙子柔聲道:“這段時間照顧我們兄妹,确實辛苦你了。一塵,你可不可以教我騎馬啊?我,我也不想老是坐在馬車裡,你說得對,我确實該學的太多了。真的,教我吧,好嗎?求你了。”
第一次求人,萬小姐做得還算上手。
沒有立即回應她,李一塵徑自回到馬車旁,萬沅抓住他胳膊的手也就自然松開了。見齊鹭韫已醒來,李一塵順勢提起這事。
齊鹭韫說自己學過一點兒,萬沅說他怎麼可能會。二人意見不一,眼看又要起争執。
“來,給我看看。”
拉着齊鹭韫上馬叫他走兩步,李一塵見他雖并無多少慌亂害怕,但也不敢奔跑,并且有時握不住缰繩,便歎了口氣,飛上馬坐于身後親自指導他。
“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絕不可含糊其辭,若是失足墜馬,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環過身握住缰繩,李一塵耐心告訴齊鹭韫方法,并教他夾緊馬肚,腰胯用力。一番教導,把齊少爺說得那是臉蛋羞紅。
萬沅眼巴巴看着馬上二人訓練,心裡不免緊張,就怕自己也出了錯被老師訓。她本一開始無那想法,隻不過在看着齊鹭韫下馬時,不慎滑倒之際被李一塵攔腰接住後,心中陡然間就變了味兒。
這兩個男人都很讨厭,他們什麼時候越過自己變得這麼熟?
說不清心中究竟是在别扭什麼,萬沅擠上去強行分開他們後,方才終于感到暢快些了。
似乎連空氣,都變得清新。
“一塵!”萬沅睜大眼,極高興的攀着李一塵臂膀。“該我了,該教我了!”
李一塵勾唇一笑,把她推給齊鹭韫。
“咱們男女授受不親,你跟你表哥先練吧。這騎馬啊重要的是膽大心細,多嘗試就好了。”
說着,轉身要走。萬沅又忙攔住他。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我表哥自己都不熟練,你要我跟他學?一塵,你教教我吧,求你了求你了。”
雖然不耐煩應對這女子,但有時她也确實很可愛,況且,那句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也說到了李一塵心裡去。令他想起月寒,從前,與月寒還未在一起的時候。
往昔于眼前浮現,李一塵緩緩露出淺笑。
似有若無,那新月般的雙眼又溜出情意,晃得萬沅眼泛桃花,身子亦漸漸酥麻。
三個人,各念各的,說不清誰更清醒一點。
也許,是都不清醒。齊鹭韫想到。
白天,他們照常趕路,很少停下,李一塵想讓自己忙起來,兄妹倆都肉眼可見的觀察到了。但他們一開始不知的是夜裡,他也同樣停不下來。
不斷告訴自己一切都還來得及,然後又揮揮手将剛才的思緒整個抹去。李一塵開始覺得自己很矛盾。他不想老是想起月寒,卻又不斷将回憶翻出來一遍遍細思才能度過這一夜夜孤寂悲涼。
他開始埋怨起曾經的自己。
一次次分離,原來他們聚少離多;一點點等待,他們浪費多少時間。唯有月寒從來是那個堅守的人,自以為心性堅定,與君相比,差的何止是天上與地下?
憂思過重,前路充滿未知性,李一塵很快患上了心悸難免的毛病。整宿整宿的心律失常,輾轉難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呢,動靜一大就驚醒了,伴随着心髒一縮,猛然抽痛。
像水銀在墓道裡流動。
他覺得這是自己的事,然而還是有幾次表現得太明顯了被兄妹倆注意到。
他們出謀劃策,開口關心,可是李一塵都不想理會。他覺得那不重要。
“身懷武功,也是血肉之軀。李公子,你要多保重身體啊。”齊鹭韫道。
緩了緩,李一塵拱手道謝。
“一點小事,并無大礙。”沉吟了一下,李一塵起身上樓。“明日放晴後我們照舊出發。二位,早點休息。”
“唉。”齊鹭韫搖搖頭。
“表哥。”萬沅抱住齊鹭韫手臂。這些日子裡,他們兄妹二人的關系已緩和許多。“一塵他怎麼了?好像,心髒不舒服?怎麼辦啊?我好擔心他。”
目送那瘦削的身影回了房間,齊鹭韫方才收回視線,又移向了屋外那仍下得嘩嘩地雨。
看了太多太久的山林荒野,不是每個地方都有這樣的驿站供人休息,可見老天爺還是善待他們的。不僅如此,這位眼下還病了,倒是個帶沅沅離開的好機會。
“我帶了安息香,要不給一塵用用吧?”
萬沅捧出一個香膏盒子,認真詢問道。“這些天他肯定沒休息好,你看他眼下的烏青多明顯啊,還有血絲呢。”
見表妹如此,齊鹭韫無奈搖頭,默默否決了這個想法。
罷了,就陪沅沅玩一場也無妨,或許什麼時候真相大白了,她心傷了,就知道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