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展劍華輕聲感慨,也許他正以為不弄權不對家人下手便是軟弱可欺,豈知善良與軟弱從來都不能劃等号。杜月寒十六歲行走江湖,從大漠到中原,靠的可不隻是一身好武藝就夠了。他隻是天性善良,且對家人愛人更加信賴罷了。不是軟弱,隻是一種選擇。
而杜月寒也看得出,這展劍華除了逼他繼承衡教讓自己與一塵分離外,目前還未有太多過分行為,相反,算得上一位嚴師,或可助自己功力上漲。
畢竟,他若想赢過展劍華,還需先了解他。
想從這兒出去,也還需先藏鋒示弱。
裝作負氣的模樣走到一邊抱臂,杜月寒哼了一聲,小聲道:“或許還真不是呢!”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果不其然,展劍華聽到他這話就眉毛一擰,嘴角抽動,憋着怒氣。“你這小子竟敢懷疑我的眼光?你與你母親起碼有八成相像,我怎麼可能認錯!”
“原來,我與母親更像。”杜月寒一怔,望着展劍華,眸光微閃,看得展劍華也不算好受。
撇開眼,展劍華站起身負手走到高高的鐵窗下,瞧着那從上方漏下來的光線。
“嗯,臉型,鼻子像你母親,其它的不像。”
他眼神複雜不知想起什麼,杜月寒注意到,便試探性開口:“父親,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結果是片刻靜默。
“你這小子,那杜錯難道就沒與你說過嗎問我做什麼!”展劍華語氣難得慌亂,雖然背身,不過杜月寒還是從他洩露的耳廓上的一片通紅看出了些許端倪。
想了想,杜月寒決定先暫時按下不表。
“唉。”後背靠上牆壁,擡頭望黑黢黢隻有燭火飄搖映射的屋頂,杜月寒開始漫無目地的說起一些往事。
“我從小沒有雙親,問杜叔,他也不答,久而久之便習慣了,直到十六歲那年。我沒想過懷疑他那些話真假幾許,因為我本來就無從知曉無處查證,這些年遊曆江湖我也未能找到線索答案。衡教,就像銷聲匿迹了一樣,問誰都是不清楚沒聽說過。”
頓了頓,杜月寒對展劍華露出抹真心微笑。
“所以我一直很高興能遇到你們,原來這世間除了杜叔和我還有人知道他們,甚至,是和杜叔一樣的父親的左膀右臂結義兄弟。”接着轉開臉,似是無意般繼續道:“若我從小有父親教導,母親疼愛,或許現在能變得更優秀些。”
低頭羞澀一笑,展劍華發現杜月寒的聲音忽然變得很溫柔,帶着幾分小兒女情态,這感覺,他隻在曾經的教主跟教主夫人身上看見過。
“不過現在也很好,我有一塵,他很好,我這輩子最快樂的就是能得他真愛。”
這孩子說起來沒完,展劍華卻也不欲打斷。
而至于原因,他不想深究。
“我們初遇時雖出了些小插曲但後來也算一見如故。他有才情,能歌善舞,武功高強,真是樣樣都好,而且最重要的是……”
說到此處,杜月寒莞爾一笑,鳳眸低垂,波光流轉,像含了汪蜜糖香氣往外冒。
“這世間他最懂我。我不止一次想等我報了仇,就與他歸隐。隻是他喜歡熱鬧,多半不會早早同意。”
說到最後,杜月寒語帶無奈,眼中全是寵溺,滿是令人幸福的光。
展劍華亦有些被感觸。
不過好歹活了五六十年,喜怒不能形于色。
“哼、”拂袖一氣,展劍華道:“你不是說有東西要給我的嗎?說出你的條件。”
“我答應你繼承衡教。”
話音剛落,杜月寒就給出了回應。
展劍華冷笑。
“這件事闆上釘釘,無論你同意與否到時都會讓你登位,既定的流程不會變。從我決定的那一刻起,你便已是我衡教的教主。”
“我給你你一直想要的偏峰劍訣。”
看向旁邊牢房裡縮在角落裡眨巴眼的楊六二和其他更多人,杜月寒攥緊拳。“然後你告訴我你抓他們做什麼,被帶走的人呢?你要放了他們才行。”
“哈——”
感覺聽到了什麼稚語,展劍華不可置信地回過身盯着杜月寒瞧。
“偏峰劍訣隻靠口述,所以你必須答應我。”料想到如此,杜月寒不急不慌道。“你不是很想要這個東西嗎?”
“呵、”
展劍華嗤笑,又出掌轟地一聲震塌了手下那張幹草鋪成的床,霎時間草屑紛飛。
“絕不可能。”
杜月寒移開眼,也很幹脆。
“好,那我便不能給你,就算我死。”
“你敢!”
展劍華心内抓狂,也不想再掩飾,氣得直接對杜月寒大吼:“這劍法本就該是我的!”
杜月寒皺眉,同樣據理力争。
“不對,這劍法是父親的!”
“若沒有那杜錯就該是我的!”
屋内,又寂靜下來。展劍華氣得不行,說完才有些冷靜,擡手往後用袍袖遮住了攥得發白的手心。
“反正,我告訴你那些人不是我抓的。”
最後,不歡而散。杜月寒本想激他讓他何不把李一塵也抓來?就不怕留在外面終成禍患?可惜展劍華并不上當,或者說,自信得很。他站在鐵門外對杜月寒一笑。
“你所思所念之人此刻正與别人天南海北的逍遙,會記得你嗎?他們同吃同住,親密極了,他早已把你抛到九霄雲外了。也隻有你這個傻的才會一直記挂他。”
月寒,待在我身邊吧,哪兒都别去了。
“你居然監視他!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望着展劍華離去背影,杜月寒急得抓住欄杆。又漸漸滑下來,抱住了自己,再無半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