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魯斯船長吩咐船員下到餐廳去，端上來一鍋熱湯，是酸酸熱熱的番茄湯。船員将湯盛在小碗中，遞給了坐在床上的奧瑞加。

由于落了水，又在甲闆上吹了一陣海風，随人身在較為溫暖的房間裡，奧瑞加看起來依舊十分虛弱。幹燥的浴巾和被子裹在她身上，隻露出臉來，但又幾绺頭發鑽了出來，濕漉漉地貼在她的腦門上。

小心地啜飲下一小口熱湯，順着嘴巴一路落到胃裡，奧瑞加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但她的嘴唇依舊發紫，身體也在小幅度顫抖。

鎖匠波瓦慷慨地貢獻出了自己行李裡的花色厚毛毯，将它疊壓在包着奧瑞加的被子上面，“我總覺得海上冷，你們明螺号應該在房間裡多放一床被子的。”

既然有塔魯斯船長的許諾，那她如今表現得越慷慨越熱情，事後得到的補償就會越多。波瓦本身算不上富裕，能供得起自己一個人比較舒适的生活罷了。她在一個城市呆膩了，就會選擇去其它城市，畢竟她手藝精湛，不愁沒有生意做。但是白給的便宜怎麼能不占呢？

克魯西肚子咕噜叫了幾聲，現在已經是将近午夜了，晚餐已經被消化幹淨。鍋裡的紅湯還有不少，克魯西也給自己盛了一碗，一點一點灌進肚裡。濃稠醇厚的酸甜在舌尖蔓延開來，沙沙的口感更添一絲風味，但是感覺喝下去之後更餓了……克魯西皺着臉想着。

維塔見奧瑞加臉色好些了，才開口詢問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有精力回答我的問題嗎？”雖然不合适，但是奧瑞加要是能配合提供線索，讓她們早日抓到兇手，就再好不過了。

奧瑞加深呼吸了幾次，才擡起頭來，對上維塔探究的視線，“我……我可以，你問吧。”

“首先，你昨天晚上為什麼會……落水？”維塔斟酌着用詞提起了第一個問題。

奧瑞加低着頭，沉默半晌，輕輕開口回答，“我是……”她吸了吸鼻子，“我是被人打暈扔下去的。”

“被誰？”維塔追問道，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不顯得咄咄逼人，以免加重奧瑞加目前的心理壓力，“或者這麼說，你在那之前經曆了什麼？”

手指摩挲着白瓷碗的邊緣，她又啜飲了一口番茄湯，開口道，“其實我……有點錯亂，記得不是特别清楚……”

“沒關系，”維塔溫聲說道，“你先将你能想到的，按照時間線講述給我，剩下的我來解決。”

點點頭，奧瑞加整理好要說的話語之後，才開始講述，“今天晚上早些時候，大概是8點半到9點之間，我沒有看表。晚餐沒有吃飽，老闆為了懲罰我們，每頓飯隻給15分鐘。不過今晚老闆在她房間裡，也沒有給我們提什麼要求，所以我就下樓去餐廳，想來點什麼填飽肚子。瑟芬斯拒絕和我一起去，她不知道在發什麼瘋。”

“就在我吃完飯，上樓快到房間的時候，從窗戶看裡面沒有開燈，我以為瑟芬斯去别的什麼地方閑晃了，她原本就不怎麼老實。我本來準備推門，結果隔着門聽到裡面有人在說話，是瑟芬斯和一個我并不認識的聲音。”奧瑞加停下來，喘了口氣，才繼續開口，“其實我很奇怪為什麼瑟芬斯和别人說話要關着燈，不過這也不關我的事。出于禮貌，我走開了幾步，在走廊上站着吹海風。”

“結果沒過一會兒，裡面就安靜下來，然後就是微弱的面糊不清的聲音，我推開門跑進去，就看到……”瓷碗邊沿的手指扣緊，指尖發白，微微顫抖着，“看到瑟芬斯躺在血泊裡……那個人，她朝我走過來，我從前沒經曆過這樣的事……我想跑，想沖出去喊人來，救救我，救救瑟芬斯……但我就像定在那裡了，腿一點力氣也沒有。”

奧瑞加吸吸鼻子，停下了講述，她的身子微微顫抖着，隻能緊緊咬住牙關，試圖停住生理上身體自發的顫抖。

維塔沒有說話，她在等，等奧瑞加自己調節好，等她再次願意開口。

房間裡一片寂靜，塔魯斯船長在心裡設想這次靠岸後她要怎麼最大程度減少自己的損失，不論是财務還是名譽。波瓦盯着門發呆，一半視線分給了門外的海面，靜谧溫柔，在月光下閃着粼粼的光。

克魯西在心裡不斷重複着奧瑞加的故事，想從中找到解開這一團亂麻的線頭。

“她就……那樣一步一步走過來，很慢，離我越來越近，”奧瑞加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時候，她擡起頭來，臉色發白，目光驚恐又茫然，視線在空中亂飄抓不住焦點，“我的心跳聲快把我震聾了，我什麼也聽不到，接着……我就失去了意識，應該是這樣，因為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就是在甲闆上。”

“你是……怎麼看見瑟芬斯在血泊裡的？你剛剛有提到她們沒有開燈。”

“瑟芬斯床頭的小燈開着，光線很暗，從外面看不到。”奧瑞加解釋道。那幾绺頭發已經幹了，在額頭散亂耷拉着。

“既然有燈，你有沒有看到襲擊你的人，她的長相，體型，任何可以幫助我們辨認她的信息？”

“背着光，我看的不太清楚……隻知道，她好像和我差不多高，可能矮一點，并且壯實有力，我能看到衣服下鼓起的肌肉。”

“嗯，還有别的線索嗎？任何相關信息，都将提高我們找到兇手的可能性。”

“我……”奧瑞加又喝了一口湯，它如今已經不再冒熱氣了，吞咽聲在這寂靜的房中格外明顯，“我在門口，一開始以為沒有人準備進去時，聽到她們的對話裡，有提到什麼協議，或者約定之類的，但不是很清楚，也有可能是我聽錯了……”

協議？約定？是什麼協議，讓另一人對瑟芬斯痛下殺手？難道是……分贓不均嗎？維塔摸着下巴，暗自在心裡思索着。

“好的，就先到這裡吧，如果你再想起了什麼，可以告知我們。”維塔站起身來，向奧瑞加溫聲道。

“很抱歉……沒有幫上更多的忙。”奧瑞加的臉色還是很蒼白，但是比起她剛被撈上來時，已經恢複許多了。

維塔沖房裡的人禮貌地點頭示意後，走出了房門，克魯西跟在她後面。

“我準備上樓去，但我建議你留在這裡，”維塔矮下身來，看着克魯西的眼睛，表情十分認真，“一是你還沒有經曆過兇案現場，冒然去看，你可能會有心理負擔；第二點，在于……”維塔腦袋沒動，隻用眼睛瞟了一眼屋子的方向，“我感覺奧瑞加有事瞞着我，你和她待在一起，看看能不能再挖出什麼來。”

“要是我……挖不出來什麼有用的消息呢？”克魯西抿着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