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大的影子罩住了她全身,連四周的光都暗了下去,林照溪昨天已經婉拒過他的下屬,是以今日對這位首長的到來有些捉摸不定,于是繼續問他剛才沒回答的問題:“您是順路經過還是……”
“我知道你在這裡。”
林照溪眼瞳微微一睜,想來是昨晚送她回來的年輕将士說了她的地址,而眼前男人的言下之意就是——我知道你在這裡,所以我來了。
她輕咽了口氣,微低頭道:“我不确定什麼時候有時間。”
對面這個男人真是意志堅定,竟然從被他撐得挺闊的左胸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遞了過來:“等林小姐确定好時間,便打這個電話通知我。”
林照溪雙手接過,上面燙了一個名字:【蕭硯川】。
雖然沒有寫頭銜,但那麼多下屬叫他首長,自然是個不能惹的人物,她恭敬道:“好的。”
但林照溪是沒有帶名片送回去的,因為今天的參觀團也不需要她維護什麼關系,她也沒那個興緻,正當她想找個話題領蕭硯川出去時,就有人小跑了過來,對着面前這位先生道:“首長,這邊請,我們所長正在四處找您。”
林照溪心下了然,看來蕭硯川來找她隻是順道,公辦才是正事,否則不會通知到所長。
等人走了之後,林照溪捏着那張名片看上面的電話号碼,他們這種大忙人,拖一拖不就忘了這回事,而且表達了誠懇的抱歉态度,吃不吃飯就不重要了。
“照溪!”
主任風風火火開門進辦公室,說:“今晚參觀團的飯局定了,你也一起去。”
林照溪眉心微颦,手裡捏着那張名片,問:“我可以不去嗎?”
主任皺起川字紋:“你們這種剛進來的後生更應該多認識人,況且你不是單身嗎?是誰昨天信誓旦旦說要進研發部的?多跟人家吃飯,對象不就來了嗎?結了婚有了孩子,進實驗室不就沒後顧之憂了嗎?”
說得好聽,林照溪聲音低低吐了句:“這種飯局不吃也罷。”
“什麼?”
“我說今晚有飯局了,也是陪所裡的客人吃飯。”
就在主任眼神懷疑時,林照溪将桌上的名片推給他看,既然是所長都要接待的人,那級别應該比參觀團更高吧?
于是她鬥膽拿來當了借口。
卻見主任臉色有些沉凝:“小溪啊,我們所裡很支持你們搞對象,計劃生育的指标也是優先批的,但是也希望你們找的伴侶更顧家些,工作性質更安全點,這個蕭硯川是陸軍那邊的人,專放炸藥搞爆破的那一批,你這飯局,實在是吃得讓人憂心忡忡啊。”
林照溪擡手撐住額頭:“我還以為隻有居委大媽會看到一個年輕男人和女人站在一起,就認為他們有貓膩呢,沒想到主任也對男女關系這麼有研究啊。”
主任被她這麼含沙射影一番,有些噎住,最後說了句:“你們最好是什麼事都沒有。”
林照溪當着主任的面拿起座機撥打蕭硯川的電話,以證明他們不僅光明正大,而且今晚她确實沒空出席參觀團的飯局。
“叮鈴鈴~”
辦公桌上的座機響起,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入泛着陰冷的室内。
幾個衣着挺拔的将士正肅穆地站在廳中,等候面前的首長接完電話。
“我是蕭硯川。”
“我是林照溪。”
有一縷風裹入,輕輕翻動桌上的文件紙。
“确定好時間了嗎?”
蕭硯川嗓音壓得有些低,唇幾乎貼向話筒。
“嗯,今晚可以嗎?”
蕭硯川掃了眼桌上的備忘錄,答:“好,有想吃的嗎?”
“如果還是吃昨天的蘇菜館,您可以膩了,不如吃一家粵菜吧,同樣口味清爽,不挑忌口的食客。”
他眼睫垂了垂,道:“我去接你。”
“不必麻煩。”
她言語有些客氣:“隻是另有一個請求,蕭先生今晚可否穿便裝?軍裝實在是,正式得讓人有些緊張。”
蕭硯川沉吟了下,也沒有多餘的話,隻道:“好。”
“餐廳就定在粵廣駐京辦,您到了報我的名字——林照溪。”
這是她第二次說自己的名字,蕭硯川記得。
阖上電話後,面前杵着的幾個下屬仍然眼觀鼻鼻觀心地等着訓斥,他嗓音不輕不重地落下:“我剛才說的話,你們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
“好,梁鳴,你來複述一遍。”
蕭硯川松了下衣領,面前響起梁鳴的嗓門:“休假期間,警惕一切境外間諜勢力,他們通常以小恩小惠的手段跟戰士搭上關系!再在熟悉後套取情報!我們不僅要做到拒絕誘惑,還要探清對方的底細!”
說完,梁鳴的嗓子有些冒煙,清了一下喉嚨,繼續說:“對不起首長,我昨天沒有認清狀況,不僅讓化工廠的專家給我們端茶倒水,還端走了她的一盤菜!但她說我送她回家就算還清了賬!而且我看她的樣子,不像是壞人!”
蕭硯川雙腿一疊,靠到椅背上:“這件事是給你們提個醒,不論對方是什麼身份,不要掉以輕心。”
梁鳴緊繃的肩膀微沉:“那我還需要去找那位小姐嗎?”
蕭硯川拿過桌上的文件翻了翻:“對方是研究院的人,保密措施嚴格,你以後就不用去找她了,免生是非。”
“是!”
蕭硯川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出去,道:“我晚上有事,你們到點自行操練。”
晚上有事的不僅是蕭硯川,傍晚的天氣過分陰沉,似乎要準備下雨。
但飯局時間已定,林照溪隻想把這件事盡快告一段落。
是以早早到了餐廳的包廂,坐在裡面翻起了菜牌,不多時,門外傳來兩聲敲響,她站起身道:“請進。”
侍應生推開了門,後退讓開通道,林照溪先是看見一雙黑色綁帶皮靴,往上,裹着黑色帆布褲的長腿邁了進來,信步間能感覺到一股勁在褲子裡收緊,而他略微一側,朝服務員道:“有勞。”
林照溪沒來由心尖一提,這個男人進來還得略微低一下頭,身高體量太大,門框都顯得狹矮了。
“蕭首長,晚上好。”
男人今天穿的便服是一件黑色襯衫,袖口挽在小臂上,走近餐桌時對她落了聲:“我今日沒穿軍裝,就叫我硯川吧。”
林照溪叫不出口,還是各退一步:“蕭先生,您看想吃點什麼菜。”
蕭硯川狹長的眼睫一撩,沒什麼情緒地看了她一眼,隻是他的瞳仁黑,眼睫毛也黑,顯得他這個人更看不穿了,有一種嚴肅的風氣。
林照溪不由坐得筆直,雙手撐在腿上,而他在和她隔了一個座位的地方坐下,問她:“有想吃的嗎?”
“我推薦魚翅花膠煲,是這兒的特色,另外冰燒三層肉和龍蝦泡飯也不錯,我們隻有兩個人,再要一份蔬菜和例湯就夠了,如果你喜歡脆皮燒鵝和水晶雞,那麼就拿掉我說的兩份葷菜。”
“那就按照你的點,甜品呢?”
“你不是不吃甜的嗎?”
“這頓飯不是以林小姐為主嗎?”
他話落,林照溪微微張了張唇,蕭硯川自然是吃過粵菜的,知道他們的甜品最為出名。
服務員從剛才給蕭硯川開門到現在,一直站在包廂裡,林照溪報完菜單後,他才離開。
門一阖上,空間裡隻剩下兩個人,而他坐在她的左手邊,不是對面,也不近,倒是沒有了那麼強的壓迫感,她于是開口道:“蕭先生其實不需要破費請一頓飯,實在讓人受之有愧,但我昨天已經跟您的下屬說清了,今天再拒絕就顯得我不識好歹。”
桌布微動,那雙長腿一疊,蕭硯川靠在椅背上,态度自然道:“林小姐是化工廠的要員,算起來雙方單位都有些交流,我實在不想聽到「一個将領竟然使喚化工博士端盤子」這種流言。”
說罷,男人擡手拎起水壺給林照溪倒茶,她忙擡手攔住,說:“那我也不需要一位将領給我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