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寂,一枚銅錢滾落在地上,發出當啷一聲輕響--震耳欲聾的。
後邊的人後退幾步,這些個大老爺們,看他們的目光竟帶上了影影懼意。
奧利維亞無聊的扯了扯嘴角,被稱為“凡間骨”的感覺果然不算好受,她看向謝醉玉,對方不比她高,奧利維亞側頭就能看見他杏核眼裡無法掩飾的驚愕--
大概,他從來沒有受到如此直白又惡毒的詛咒。
奧利維亞思襯着是否應該上前說上那幾句,至少也該把那個老頭噎個倒仰。謝醉玉卻先行開口了,[謝謝您的占蔔,老先生,不過我想,如果一個人可以羽化登仙,是不該被稱作凡間骨的,也許你應當稱她一句′苦盡甘來,福祿永壽′。]
在周圍一幫人看神經病的眼神裡,他客客氣氣地按着木闆上的卦金付了錢,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自己被詛咒的,晦暗不清的未來。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索納塔的手握住了奧利維亞的手腕,手指尖是熱的,手心卻是冰涼的,她對中文半懂不懂,卻可以通過周圍人的目光感受到如黑湖水底般的冰冷濕膩。
我是不是不該湊熱鬧。
“沒關系,你做得很好。”奧利維亞湊到她耳邊,一手摟住她的腰,溫聲道,“目前隻是有些不太愉快,不過早點知道就可以多些防備了,不是嗎?”
算卦老頭感覺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常人總不喜歡聽喪氣話,哪怕是真話--他的眼睛就是這麼瞎掉的--他看着那個少年,驚訝--也許還有氣憤--得連手指尖都微微顫動,但他既沒有溫甯的假笑,也沒有暴戾的陰沉,隻是靜靜地付錢,快步跟上了朋友們--将來會置他于死地的朋友。
[喂,小公子,你和那人走這麼近,不怕死嗎?]
奧利維亞僵住了,她的手放在口袋裡,光滑的杖柄滑進了她的手心,兩樣都是這麼冷。
[她是我的朋友,有什麼好怕的。]謝醉玉轉過身,笑了笑,眼睫毛在明暗交界處鋪上了一層碎光,像是簌簌的新雪,[不過我不得不提醒您一句,這樣亂說話,不光别人要惶恐,自己也不會有多麼好受的。]
“折壽”一詞差點從謝醉玉嘴裡脫出,雖然這老人年紀很大,而且很可能是個得道之人,但是這樣亂七八糟地挑撥别人,他一句無心之語,别人可能要在床上輾轉許久,多少有點缺德了吧。
因為剛剛那兩句話的緣故,黃包車嘎嘎的聲音充斥着大半個旅途,“所以,那個老頭,跟你們具體說了什麼,謝,奧利維亞?”
奧利維亞重眸她剛剛大緻解釋過了,但索納塔明顯更想聽完整版的。
這麼究根問底幹什麼,她有些煩躁地想,小心把自己給弄死了。
“是一個挺好的未來--”
[我的未來似乎挺好的,那你呢,謝醉玉?]奧利維亞嘴角罕見地下撇,終于忍不住說道。哪怕在搖晃的黃包車上,她的坐姿也很端正,好像比正常人多長了幾根骨頭。
索納塔一臉蒙地看着她,謝醉玉正要開口說話,奧利維亞又伸出一隻手掌阻止了他,“算了,沒事,抱歉,到時候再說吧。”
“诶,你沒事吧?”
真奇怪,她明明已經說過一遍沒事了,為什麼他們還要再問呢?
“抱歉,我隻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奧利維亞露出笑容,說出連她自己都不知真假以何種比例摻雜的話,“我的意思是,我們要不要和沈道長他們談談,但我又想,這種小事應該不用麻煩她們,對吧?”
“我也覺得。”謝醉玉點了點頭,嚴肅的表情在他年輕的臉上充滿了違合感,“而且,這種不知真假的消息還是不要亂傳,不要弄得大家都不高興了,所以,對不起,索納塔--不過,我真的真的可以保證--”他的語氣加快,臉莫名其妙的紅了,“這是一個還蠻不錯的未來!”
奧利維亞在一旁笑了笑。
“哦,既然這樣。”索納塔感覺自己的口鼻好像被濕抹布蒙住了一樣,又濕又悶,還有種滞澀感,可是既然兩個當事人都沒說什麼,她又有什麼發言權呢,況且她似乎造成了一些麻煩,而且既然他們都說這是一個挺好的未來,自己又何必冒着争吵的風險來探究這件事了,連謝醉玉這樣好脾氣的人都有了點到為止的意思,那奧利維亞--
其實索納塔也不太清楚,這讓她有些不安,為了緩解不安,“那……反正,你們有什麼事情的話,一定要找我啊。”她聽見自己用輕快的聲音,卻隻感覺擁有了一腳踏空的失重感,就像看見了那日夕陽下散落一地的向日葵花瓣,焦黃的,枯落的,空洞的--
“那就煩勞索納塔的幫助了。”白皙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背,觸感像失去光澤的玉,幹燥溫涼,卻奇迹般的給了她支撐。奧利維亞感知到了索納塔的情緒,溫和的笑着,俯在她耳邊,“謝謝你的關心啦,索納塔。”
奧利維亞随即用更小的聲音說--謝醉玉支着頭看向車外的車水馬龍,臉色有些發白,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謝醉玉也是怕你擔心而己,不過你執意要知道的話,其實告訴你也無妨。”
“到時候回房間說,可以嗎?”她逾發輕柔地說,像是暴風雨前懶洋洋拍打着沙灘的海浪。
我可是道士啊,我可不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