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理清緣由,那一尾淡白流蘇突然被人撞得踉跄,沖出來的桀骜少年看向巷口,惱怒罵道,真是該死!來遲了一步!
芳菲扶着牆壁,吓了一跳,見那少年甩袖狂追出去,惶惶不安地看向跑來的管事等人,心說闖了大禍——
王府私街一出,視線開闊,車馬彙入朱雀大街。
沈知世目光敏銳,在浩浩人群裡,捕捉了那一輛墜着青色穗子的馬車。
城門處。
一臉冷漠的澤漆看向天上飛過的孤鹭:“還要等到幾時?”
“急什麼?”
背着手的白芨來回走動,好心情地瞧着一叢紫花,忽望到前頭一匹快馬來報,笑出了聲:“來了。”
朱雀大街上。
那一身桀骜的少年敏捷如豹,兩三個攀飛就躍上了屋檐,順着影一路追逐。他搶在車馬入巷的刹那,穩穩地落在了巷子裡。
青穗馬車慢拐進來,趕車的車夫被他一把揪甩下去,他猛地一掀簾子——
簾子裡,銀繡家徽風雅高潔。
端坐在車内的青年一擡眉,手中還握着一卷書,輕聲問:“有何貴幹?”
沈知世眼前一懵,狠狠一甩簾子,再三張望,中計了,原來調虎離山!
另一邊的長街上,衆人紛紛避讓,一輛墜青穗的馬車轉出街口。
雲姜抓着窗棂,感覺車走得又快又颠簸:“這是去哪裡?為什麼這樣着急?”
“出城。”
簾子外,這人說話有些古怪,像是故意洩露奉朝口音。
“你是誰的人?”
“奉朝人。”
沒來由地一暖,故土始終頗得好感,雲姜仍警覺地問:“誰派你來?”
“主子。”
主子?
是哪個主子?
雲姜正在懷疑,突然聽得這灰衣少年提醒:“姑娘,抓緊!”
來不及了,伴随着馬受驚的嘶鳴,整個車都往後仰斜,雲姜一下子就滑撞到車廂上,砸得頭暈眼花。
她還沒有緩過來,一雙矯健的手就把她拖出,負在背上。
前頭沖來的王府侍衛将車馬團團圍住,灰衣少年一抽腰間軟劍,旋砍槍尖,背着人飛身縱橫,直上了屋檐。
屋瓦清脆的踩踏聲,一前一後,急急切切,就像是一段窮追不舍的鼓點。
這灰衣少年一手扶着她,一手迎敵,刀劍相搏的火星從耳畔擦過,刀刃的寒冷透過衣裳。
雲姜攀着少年的肩頸,緊緊地閉上了眼。
知厮殺無情,街頭人群慌亂,本來茫然無頭緒的沈知世一眯眸子,立即逆流而去。
此時的皇城之中,威嚴得寂靜。
自古太子居所僅次于帝,因方位得名,故喚東宮。
一朝儲君,貴不可言,他父親曾在這裡住過,他亦是,現下,這一草一木,改了主人。
大河水流,人來人去,都是稀松平常,不是麼?
眸光一探,周圍宮人安安靜靜地做事,不過……怎麼這數日内多了不少生面孔,獨孤無憂凝眉想着,突然記起府中近來亦換了不少婢女仆從。
雖然這些事不歸他管,向來是由長歡手底下那個喚白芨的少年安排……他放緩了腳步,衣擺跌落,不大好的念頭襲上心尖。
這人走着走着就不動了,郎旭回頭一望,卻見獨孤無憂神情陰沉,眸光躁郁,似在咬牙切齒。他不由得搓了搓胳膊上的戰栗,滿是疑窦:“無憂,這是怎麼了?”
“上官儀的手伸得也太長了些,一朝之隔,還處處與我過不去!”
恰逢這時,殿前杏黃蟒袍一搖,經侍從一指,儲秀太子掠過兩人,頓時微笑起來——
隔着一處水岸,花枝掩映,叢叢難辨。
蘊了蘭香的手撫下花枝,一道颀長身影伫在綽約之間。清冷眼眸瞥到并行的三道身影,頗為嘲諷:“他這不是好端端的?哪裡就要不行了呢?”
“夜裡有人發現太子咳嗽不止,連陛下也不大好。”
“許是天氣不大好,害了傷寒。”
獨孤長歡負起手,低頭回憶太子近來臉色,的确隐有病氣。
再一遐思,他唇畔含笑,沒想到無憂反倒更敏銳一些,也不知白芨那頭抓到人沒有……他倒是很樂意和奉朝主子說上兩句話,也不知道他們願意不願意替他捎個信。
“不必多管。走罷,去見見三皇子。”
朱雀街上的打鬥未止,兩道人影暫時脫身,闖入一座破宅,下腳處厚塵遍布。
門闆摔開後,又揮袖一關,雲姜被揚起的灰塵嗆得咳嗽。
灰衣少年攜着她往後室跑去,經再三逡巡,确定巷道無人,這人便将雲姜推入後門,低聲叮囑:“對方人多,我暫将他們拖住,姑娘出了門往北走,接應的人就在不遠處的暗巷,他會帶姑娘喬裝出城,直回奉朝。”
“你莫非——”
破碎的木頭飛濺過來,灰衣少年旋身一護,将後門合攏:“走!”
門重重地一關,裡頭刀光劍影劃亂,後院連通的巷子靜谧無聲,雲姜順着牆壁一路摸索,跑得飛快,往北走,往北走——
豈料一道黑影從天而降,腳步輕快地将她一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