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憂點頭示意自己會安靜一些，黎亦歡嘴角勾勾卻絲毫沒有要上前解穴的意思。

她緩緩行至窗邊，又緩緩打開窗。

院牆邊上那棵樹的葉子開始漸次染上幾分秋意，風一吹就抖落幾片，半日未掃就紛紛翩翩的灑了滿院，一片金黃裡落日餘晖一照就像神光所沐，亦歡看得出神半晌未動。

周子憂覺得自己立在那，已經全然被忽視成了空氣。嘴裡嗚嗚啦啦的，提醒亦歡這房中還有一人。

亦歡聞聲眼角餘光掃了一眼，又走到幾案前坐定翻轉桌子上扣着的茶碗細細品起茶來。

“嗯，今天這茶很香啊有回甘。”

見亦歡半晌未動來周子憂知道自己的計謀落空，怠怠的走過來好似什麼也未曾發生似的徑直坐在了亦歡對面。

也翻過一個茶碗又自己倒滿，見亦歡不言他也未開口隻是并排和亦歡品起茶來。

亦歡手指順着杯口團了團：“世子？不裝了？”終于，擡眼嘴角含笑的問道。

“我……不是有意，隻是見你似乎心情不佳想讓你開心一下。”

黎亦歡手放在桌子上懶懶的支着頭，偏着身子：“那我要謝謝世子的美意喽。”

周子憂看黎亦歡情緒似乎比剛進門時緩和了不少試探着開口道：

“其實，這世間男子很多，有薄情郎負心漢也有癡情的。不是所有郎君都喜歡在女人堆裡周旋的，黎将軍知道的吧。”

黎亦歡身子正了正：“知道。”

“康夫人和康大人的故事可能是蘭因絮果，可我……可不是每對夫妻都是這樣。比如父王和母妃便隻有彼此，也這麼攜手了很多年始終未曾變過。

父王征戰母妃就守着後方的百姓，我幼時父王出征敵軍破城是母妃帶着荷城百姓搭起工事堅持了半個月。所以我從小就知娘子們……”

亦歡将手放下去打斷了周子憂說話：“世子，襄王殿下與王妃伉俪情深滿朝皆知我亦羨慕，可你我都該知道眼下不是談論這些的時候。”

黎亦歡柔美的眼廓，内裡卻鑲了一雙堅毅無比的眼睛，直直盯着周子憂，毫無商量撼動的餘地。

周子憂時常疑惑一個人的外表和内在完全是兩個人是怎麼長得，可恰恰無論她是嬌俏明豔的鄭娉婷，還是淩厲英飒的黎亦歡他都想靠她近些，那麼不着痕迹的也說不清楚為什麼。

周子憂輕聲嘟囔着，臉撇到一旁：“我知道，不然早就開口了。隻是不想讓你對……太悲觀了。”

黎亦歡緊接着問道：“世子近日可查到什麼了？”

周子憂終于正色卻緊皺着眉頭：“應當是你最近在節度使府查到的，我也都覺察幾分了，康代屾叛國你們事先已經知道了嗎？”

亦歡将茶碗送到嘴邊輕呷一口：“未曾。”

“前線将士浴血，這夥人在後方吃的盆滿缽滿真是可惡至極。”

亦歡袖口掏出一本帳冊攤在桌上：“他倒是會吃，從開原年間康府應當就搭上了西域這條線。”黎亦歡翻開謄錄的帳冊指了指其中一處。

“剛開始隻是瞞報賬目将中原的器物絲綢什麼的運到邊境榷場，繞過官府有司監察倒手賣高價。

這些今年以來眼見先帝精力不濟朝廷又忙着黨争，漸漸放開了手腳換戰馬倒賣米糧、銅鐵。

這些也悉數走了暗賬，所得利益自然進了他康府的錢包，數目驚人。”

“所以他節度使府，富麗至此黃金珠寶鋪陳。”

頓了頓：“你也太厲害了，這麼關鍵的物證你是怎麼找到的？”

說完半晌周子憂擡眼與正對上黎亦歡的眼神，四目相對之下一愣。

亦歡淺淺一笑嘴角梨渦抖了抖：“世子知道什麼了。”

周子憂無奈的抱臂：“黎将軍，說話貫會考驗我，都是說一半留一半意味深長啊。咱們就不能簡單些直接講嗎？”

黎亦歡眼睛亮了亮，嘴角弧度又彎了彎。夕陽斜橫進來灑在窗邊幾案上，恰巧落在二人之間，周子憂看着她，她的睫毛順着彎彎眼角在陽光下閃着光。

周子憂眼睛眯了眯也跟着笑起來：“這賬冊放在哪才不惹你懷疑，這夥人怕是想了好久，知道就被你這麼一眼看穿怕也要驚呼好沒意思。”

“他們慣會如此，手法和梁州城裡如出一轍，顧左右而言他的轉移注意力。這次為了隐藏自己的真實目的看來要狠下心來抛棄夥伴了。”

“其實一開始，你我就都知道他們在圖謀什麼。隻是這盤棋下到中局目的明确，始終不見下棋人的廬山真面目。現下又搞這麼一出，倒顯的欲蓋彌彰。”

“所以世子覺得這是為什麼？”

“你又考我？”

“我可不敢，世子才學卓著武功蓋世幾步之内就能把劍架在我項上，我怎麼敢考教你啊。”說完背過身去随手拿起了案上的朝廷抵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