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亦歡強忍着眼眶裡打轉的東西,沖着車夫:“停,你走遠些我有話要對世子說。”
“是,将軍。”車夫将車停在路旁,自己跳下車走了百步才停住立在一旁。
黎亦歡不自覺的咬着牙關手指微微發麻,默默壓制着自己止不住的歎息:
“世子,先前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我當你一直隻是盟友而已并無其他。”話說到一半她察覺到自己哽住的喉頭,停下來頓了頓又繼續言道:
“周子憂,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慣常的放縱行為讓你誤解了什麼,我現在可以明明白白告訴你,你的那些感覺隻是我的習慣罷了。這就是我,我就是會利用所有人達到我自己的目的你也不例外,别在我身上費這些心思。”
周子憂面色凝滞,擡眼正對上她皺緊的眉,恹恹的張嘴應道:“将軍不必如此,我不求你如何。我的心意一直坦坦蕩蕩,所有人都知道。我左右不了你,也不想左右你。”
黎亦歡一怔,要說的話半晌也沒說出口。她拼命克制住自己就要被瓦解的堅持,面上一雙眼睛卻是無可撼動的堅毅。她假意回避着他,卻忍不住用餘光追着那雙眸子,一如既往的透徹明亮。
又是一陣無言,黎亦歡轉頭看向車窗外那片屋檐下的光景:“周子憂,一個人不可能負擔的起另一個人的人生。這是我選的路我就要承擔這條路上要經曆的一切風險。我們并不同路,你的路不在這裡襄王府上上下下幾千口性命,他們每一個都比我值得你為他們冒險。”
“馬車今日就送給世子了,我還有事先行一步。”說完她起身跳下車來,孤身一人沖着西市的方向走去。
周子憂站在原地天光一閃,正照在她烏黑的發上。他半晌未動默默看着她的背影出神,永遠那麼清醒又決然說着那樣的話。明明是隻渾身帶刺到處紮人的刺猬卻每每讓他如此牽挂,下意識的護着身邊所有人可你自己呢。
黎亦歡下車就一直向前走啊走啊,她知道周子憂正看着卻不敢回頭,她怕她真的回頭再看卻沒有自己期待看到的流連。
沒有什麼情誼是單靠人心就能長久的,她周遭的一切她曾嘗試依靠的每一份情誼,最終都告訴她,這些不過是一時被珍貴罷了。沒有哪一份情誼值得回頭去等,不過這樣也夠了,這樣更能釋懷也更能決然的做些能長久的事情。
她這麼告誡着自己,不知不覺眼底的潮潤風幹了不少,擡眼一看那是西市的門前的暮鼓,門内人頭攢動。黎亦歡輕歎出一口氣面色又冷峻起來,留出空隙感傷對她而言始終是一件奢侈的事。
她立即重新繃起弦,集中感官觀察着四周的情形,身影一閃轉身進了一間胡姬酒肆,出來時已經換上了尋常商賈女眷的服色。
在街市裡繞了半晌看似閑逛,又鑽進了一間腳店的廂房,掀起二樓的軒窗推開正能看見對面的客棧大門。喚來小二點了幾樣小食,要了一壺飲子坐定了下來,耳朵卻捕捉到了周遭的細碎異響,黎亦歡下意識的摸了摸身前的佩劍判斷着來人的方向。
不一會兒一夥便衣下屬,從房梁處倒翻下來出現在廂房中,黎亦歡警覺的盯着一幹人的動靜,其中一人遞上印信她接過來那是内衛府制統一配發的白玉腰牌。
來人俯身行禮:“将軍,一切如常,暫時未發現有人追蹤您的行迹。”
黎亦歡并未交代任何屬下在此時跟着,擡眼看了一眼說話的人問道:“傅峥讓你們來的?”
“是陛下特意交代的,命我等從今日始皇宮和府門外負責将軍安全寸步不離,陛下還說要我等時不時現身提醒将軍周遭情況。”
黎亦歡聞言未動聲色,抿了一口茶盞:“我知道了,告訴陛下我得空就進宮親自謝恩。”說完若無其事的吃着她的酥酪,屬下們退出室内。她手指輕叩着桌面,一直在等着什麼。
過了一會兒雲英出現在街角拐進了後巷,從腳店後門背街處縱身越上了二樓徑直進了廂房。黎亦歡察覺到,餘光注視着客棧門上的動靜,随手一揮袖似是風至窗應聲閉了下來。
彼時雲英正推門進來,拱手道:“将軍,屬下來遲。”
黎亦歡勾勾嘴,示意她坐下來:“無妨,是我來早了。怎麼樣,都準備妥當了嗎?”
“都妥當了,就是不知上面想何時動手。”
她看了看雲英的神色挑眉打趣道:“怎麼,看來這差事不好做啊,讓我們雲統領都沉不住氣了。”
雲英聞言微微笑笑:“害,那倒是沒有。就是此處的事情牽扯就長久要離開你身邊,這京城内外不比益州我有些擔心将軍的安全。”
“我沒事,現下也是有暗衛護着的人了。”黎亦歡癟癟嘴故意擡高些許聲調,對着房頂。
言畢又沉下聲來往雲英處挪了挪身子低下頭來:“陛下今日朝會讓鳳閣在城内設一專門之處,引天下人在此論道。”
“論道?女子恩科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