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亦歡回到館驿遠遠看見了大門上立着的二人,喜鵲前面立着傅峥跟在其後就這樣一前一後的站在一處卻也不做聲,颔首面上還帶着幾分尴尬的神色。
她走近走到二人身前,喜鵲方才擡頭:“将軍回來了,幽州城中情勢未明外出還得小心些。”
黎亦歡聞言擡眼,對上了喜鵲的眸色。自益州之事發生之後二人就再未開口說過任何話,各自本是衛府内最親密的上峰與下屬每每曆經生死,眼下的情形卻叫人不知道如何應對才算是得宜。
她立時錯過身去,嘴唇微動半晌擠出來一點聲音:“嗯。”說完便再未言語,直沖着館驿内舍回去。
她推開房門,行到案前剛端起水盞輕抿了一口就聽見門前雲英與傅峥的聲音“我要見将軍有急事,阿姊别攔着。”“你輕聲些,現下不是講這些的時候。”言語之間似是在争論什麼。
聽見沒了動靜亦歡方才沖着門外言道:“什麼事,進來說。”
雲英聞言推門進來:“沒什麼将軍,幽州刺史府那邊來人來問衛府的人什麼時候宣旨。”
黎亦歡言語間帶着幾分漫不經心,此次幽州之行原本就是皇帝刻意安排她出京咱避風頭,什麼官員考課都是借口罷了。幽州新任刺史,剛剛接替辭官緻世的舊任沒多久想來皇帝心裡早就有數。
“明天一早,你去。帶些文書,早早了事我們也好回去。”
“将軍不去嗎?”黎亦歡未應手指輕叩着桌案,又順手倒了些水入水盞。
“幽州刺史府未派人來迎将軍确實不和禮數,但我等公差出行到了幽州将軍不去會不會……”雲英話音未落黎亦歡就接過話來。
“不會有事的,你去便是了。旨意是讓衛府主管益州考課一事,也并未對我刻意做安排。眼下這光景,幽州刺史不來迎就算是給雙方一個台階下。我們也要體諒人家的難處,我若出現他慢待是對陛下不敬,若是太熱情士大夫們不會放過他,又是何必。況且我難得出京想四處轉轉,你代我去再合适不過。”
雲英聽着黎亦歡的話頭,似是已經打定了主意便不好再勸隻好應道:“是,卑職知道了。”
黎亦歡起身走向窗前,推開窗戶看見了立在窗下的喜鵲正呆望着庭間的花木。
她叫住正要出門的雲因,語調平和不見波瀾:“你去告訴傅峥,我和喜鵲的事他最好不要把自己夾在中間作難,我并不會因為那些事就故意刁難誰去,但人心本就是難以強求的事,既然做了就要為自己的決定承受後果。”
雲英怔住,擡眼看着黎亦歡的面色:“将軍聽見我們的話了?”
“沒聽見也猜到幾分了,這傻小子大概是對她有意。”黎亦歡淡淡歎了口氣轉頭看向雲英。
繼續言道:“說來也是好笑,她原本日日都跟在我身邊從小看着長大的,我亦是對她傾注了心血,連她都改變不了如今卻想改變天下人,這些也許從一開始便是注定的吧。”說完她哼笑一聲,自嘲的搖了搖頭。
雲英走上前來關切的伸手放在了黎亦歡的肩上,輕輕拍了兩下安撫着。她一直在逼着自己不斷向前看似什麼都未曾影響她絲毫,内裡卻無比在意身邊每一個人喜鵲的“臨陣倒戈”在她内心深處始終是團打不開的結。
雲英眉頭蹙了蹙溫聲開口:“将軍,她是皇室領養的孤女,注定就是要為皇室傾盡全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與将軍原本就立場不同,更與天下其他女子不同,将軍無需将這兩件事相提并論。”
黎亦歡嘴角勾了勾,面色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好了,本也是我有些無病呻吟了,沒事都是過去之事了。”
送走了雲英,黎亦歡自己立在窗前久久未動。她出門要了當地酒肆最貴的酒來,連着酒壇端起入口,一個人對着黃昏天邊的幾抹绯紅飲起來。
以前在大漠中的時候,提着一口氣一定要将敵營情報送回涼州,隻要她活着将消息送回去涼州城的百姓,邊關的數萬軍士便可活。每每瀕臨絕境都靠着心中“活着”二字堅持了下來。
她本不是個多有野心的性子,習武也是為了身邊人安甯,卻陰差陽錯的被周遭的一切強推着走到了今日。
身份的流言傳出之後她每晚夢中都是衆人的責難和質疑,她不想争辯也不懈解釋。可如果在她身上成功潑灑的污名被反對者發現有用,那便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如黎亦歡般的女官出現,不久便是天下想要做女官的女子。
原本是她覺得女子應當走到台前才能握住自己的命運,可也許堅持下去還會有更多不可遇見的犧牲,那改變還是值得的嗎?滔天的反對聲裡,她也漸漸開始有了幾分動搖。
本不是她一人之事,如今卻似乎全然都系在她身上,她隻覺得四肢發麻喘不過氣來。她無法決定開始,如今自然也沒資格就這樣拂袖而去。
她真的該嫁入王府,來解決眼下之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