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一切都來的這樣突然,這位好似突然出現的閑散公主,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現的,為何出現又有何意圖?原本以為衛府觸角遍布,尤其對這京中勳貴無所不知,可對于這位公主的出現她卻從未察覺,黎亦歡的腦海中急速的搜尋着關于她的一切。
一切都是模糊的,除了傳聞與衛府消息庫中的文字,隻有那日府宴的草草一面。除卻她皇家公主的身份,談吐舉止也似乎與尋常養在閨中的女孩并無不同。
未知之下意味着更多的未知,一股強烈的失控感讓黎亦歡下意識的繃緊,機警的捕捉着周遭的一切變化。
與坐上人視線交彙暗藏鋒刃,少女嘴唇輕動卻半晌未見出聲,一張稚嫩的臉上片刻之間似乎有了幾分模糊的怒意。
“我幫你,就一定是什麼居心叵測的交易嗎?還是将軍在這高台之上久居濁水污糟裡泡久了,眼見什麼都覺得是算計?罷了,黎将軍這句話一出今夜這美酒真是毫無意趣。”柔亮的聲線在殿中自帶着皇室威儀,她目光掃過坐在席中的黎亦歡停留片刻警告似的。
黎亦歡下颌微揚略作思索待到聲落緩緩擡頭,她望向高坐殿中人面上依舊挂着笑,一點光斑恰好落在細長勻稱的指上凝脂一般。目光交錯少女指節輕動,扣着手中的酒盞,燭火昏紅之色映照着殿中的兩人。
黎亦歡起身,抱拳沖着坐上人俯身輕拜:“人人都道太妃仁善,教養出的女兒也與旁人不同。别家的公主雍容華貴威儀萬千,可殿下在世人眼中卻從來溫婉天真與世無争,為陛下為朝局事事委屈時時隐忍。
陛下做事果決與宗室不睦,偏殿下恭順有識,連朝廷規制的府兵家臣都願意遣散殆盡。可誰也沒細想過溫婉天真又怎能在這宮城之内事事周全,以殿下之能您的心思又豈是臣能揣測的。”
少女起身走下席間,低着頭讓人看不清面色,一步一步迫向黎亦歡。她在她身旁站定,華貴的珠翠下是依稀的青澀。女孩面朝殿外的月色轉過半張臉,沖着黎亦歡輕聲言道:“我無意與你為敵,無論你信或不信。我此番邀你前來也絕無惡意,隻是想借你給皇姐提醒眼下事。”
黎亦歡拱手向着公主:“殿下顧念姊妹親情更是忠志,臣……”
“将軍!”少女的神态流露出幾分焦灼疾言打破了黎亦歡的揶揄之辭,黎亦歡站在她一步之内細細的打量之下隐約能看到女孩眼中的晶瑩,心下一軟不由的語氣柔和下幾分來。
“殿下若是真有意,何不直接與陛下言明。”
女孩轉身向着黎亦歡又進了半步,眼見緊貼向她的威脅黎亦歡卻不肯退讓半步,她貼近她耳畔,偏頭直視言語間卻像是肯求般的:
“以皇姐的性子,将軍認為我一個與她向來沒什麼交集的宗室子于她,會值得信任嗎?将軍是皇姐的心腹,有将軍斡旋自然要省力許多。”
黎亦歡不急不慢重新坐入席間,坐定後方才緩緩開口,目光直追上眼前人:
“殿下聰慧至此既知陛下心性,也應當知道藏頭露尾心思閃躲同樣不能取信于陛下,還可能适得其反惹禍上身。”
少女面色一變言語銳利起來:“我自會有我的辦法向皇姐澄明心思,将軍不必挂念。将軍隻需知道你我從來不是敵人,今日之事就當做我送給你的見面之禮。”
她端起面前的酒盞細呷一口:“殿下與臣打了這半晌的啞謎,既然有意相助,總得讓臣先知道今日之事究竟是何緣故?殿下知道些什麼?殿下言語間提到陛下今日之事還與陛下相關?否則讓我如何向陛下陳情啊。”
“司徒曉。”她聲線變得幹脆嘹亮,聽到這三個字的同時黎亦歡的心頭一緊像是一直在隐蔽處的危險突然被人點破般的,渾身上下的毛孔都展開了似的微微顫動。
“什麼?”
“将軍務必提醒陛下盯緊此人。”
“殿下言下之意是司徒曉其人制造了今日的刺殺?還是陛下……”
“黎将軍,我有我的難處并不能吐露太多,将軍與皇姐所謀之事天下皆知,我隻是想提醒将軍一言,你們的敵人要比想象中的還要多的多。”
“事關陛下的安危殿下若是三言兩語不肯直言,若是陛下真就此遇險殿下便是難逃嫌疑。”黎亦歡下意識的按了按腰間,鋒刃一般的看向公主的方向。
四目相對中,少女的面上卻一片平靜之态,隻有眉角似是微微動了動:“本宮從小便受各方威脅,早就習以為常了。本宮今日敢設宴将将軍引來,自然有我的籌碼。今日你我間的言談将軍不信也罷,我隻當是時機未到,将軍自去吧,我就不叫家人送客了。”
簡單的幾句話,态度卻是變換了數次。交彙對峙中,黎亦歡打量着眼前不過二八年華的女孩,心下卻生出幾分無奈的熟悉。
天光徹底見黑,庭院層層綽綽的屋脊下有鹂鳥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