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關設在青岚都城外,是入京的必經之路之一,另一條路需經青峪關。看他這樣子是有十足的把握認定林晔臣會走青岚都進京。暗閣内部隐線千絲萬縷,近期密信更是能用成千上百來形容,雖兩月沒見,但秦悅能看出他這段時間忙于布局根本沒空休息。
稍作休息也好,畢竟要勞逸結合。
她問:“就我們倆去嗎?”
總覺得青岚關會有一場惡戰,他們二人去了不就如兩滴湖水墜入汪洋,純粹送上門給人砍嗎?
謝隅險些失笑:“我們躲着便好。”
“内賊抓到了?”
“到青岚關即可知曉。”
又是這一幅神秘兮兮的樣子。秦悅正想損他兩句,偏頭看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布滿血絲,勞累過甚,還是止住了到嘴邊的話。
她四下望了望,不遠處石樓前挂着一副彩幡,赫然寫着“阙山邑土産”五個大字。看來他們如今所在的小鎮名為阙山邑。想了想,旁邊這剛從鬼門關回來的人恐怕有兩三日未進食,不如去店内瞧瞧。
走上前去,隻見不大的石屋内擺滿了大小不一的鵝黃色果實,每顆表皮都布滿淺褐色軟刺,看上去頗為奇異。
“這東西能好吃嗎?”秦悅嘟囔。
謝隅道:“這是山林之民特有的水果,名喚山果,内裡雪白汁水充沛,可以果腹。”
秦悅訝異:“這你都認識?”遠居廟堂的攝政王還懂這種農家産品?
“以前在寒杵山就靠這東西續命。”
秦悅:“……好吧。”聽上去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回憶,還是換個别的什麼嘗嘗。雖然她對山果的味道有些好奇。
“嘗嘗吧。”謝隅斜觑她一眼,“有花堪折直須折。入夏就吃不着了。”
秦悅點點頭,從一衆鵝黃果實中選了個形狀勻稱的拿在手裡掂量,“這個如何?”
買水果這種事還是得問有經驗的人,否則買到空有其表的,可就真有好果子吃了。
“可以。”
于是她便在經驗豐富的某人指導下,從一衆參差不齊的山果中挑了幾個揣進兜裡。
結賬時老闆偷觑他們好幾眼,心想這二位皮膚白皙不似久居山林之人,怎麼挑果子的眼睛這麼尖?竟把他最好的幾個果都挑了去!
揣着滿滿一袋果子,秦悅看他面色恢複的不錯,也不急着找落腳地方,拉着人便蹲在路邊石牆下啃起山果。
謝隅似乎不是很認同她這随意的行為,秦悅便指了指對街和她一樣蹲着啃果子的小孩,道:“你看,他們也這樣。”
見他還是放不開,秦悅扯動他衣擺,“你信我,蹲着吃味道真的不一樣。”
謝隅半信半疑地蹲在她旁邊,接過她遞來的山果,端詳片刻,終是咬下一口。入口是熟悉的表皮酸澀,帶着點林木的清香,随後甜白的汁水香氣便充斥着口腔。
好像确實和以前在寒杵山吃的味道不同。
袅袅炊煙,三兩行人,兩人啃山果的畫面像是完全融入了人間煙火。
秦悅拍了拍手上果屑,側首看身旁那人,莫名覺得有些乖巧。多年前在寒杵山的小少年應當也是這般溫順。
“同我說說你小時候的事吧。”她笑意盈盈。
謝隅眼眸間閃動了一下,沉默許久,道:“你想知道什麼?”
秦悅沉吟道:“嗯……先從父母說起吧!”
系統:[親親,不愧是你!從一個人的過往入手的确有利于攻略進度推進。真是機智的用戶!]
……她其實隻是随口一問,畢竟對謝隅口中那個“懦弱無能的父親”有些興趣。按理來說,裴雲章身為三公之一,就算是虛職實權較少,能做到這位置也不該是個軟弱之人。
謝隅手上動作一滞,眼眸逐漸黯淡,陷入回憶。
“當時我父親官居太子太傅,大多時候居于東宮教□□,也就是如今的皇帝。平日裡都是母親陪伴我,她……”
他頓住,似是在回憶細節。秦悅被說的吊足了胃口:“她?秀外慧中?博學多才?賢良淑德?”
至少美貌是毋庸置疑的,能傳給謝隅這張堪稱驚心動魄的臉,父母顔值一定不差。
“她是個劍癡,沉迷于鑄造各式各樣的劍。每日不是在熔爐打鐵,便是在庭院鑄刻劍鞘。”
秦悅腦部了一下畫面,貌若天仙的裴夫人绾起青絲、卷起羅袖,掄着烏沉沉的鐵錘在爐前鍛劍,叮叮當當砸得火星四濺。
這也太反差了?!
謝隅垂眸盯着她腰間短劍,“這柄劍便是她送給我十歲生辰的禮物。”
“不過,盡管送劍給我,他們卻從不教我習武。”
原來,他爹娘一個沉迷鑄劍,一個癡迷練劍,偏偏對兒子卻死活要往文官路上趕。自打會說話起,就将他按在書桌前背四書五經,盼他有朝一日能入翰林院為官,覺着橫豎比在戰場上刀劍無眼強。
當時謝隅真就是個乖順的性子,日日端坐在書桌前聽先生講學,時不時随父親至東宮參與詩會。
它落筆極快,文章辭藻清麗卻不浮豔,雖不至于名動京都,卻也得過太師贊的一句錦繡天成。
彼時裴太傅一家當真是和睦得驚羨衆人。
然而,好景不長。
春日宴上先帝醉酒朦胧,盯上舞劍助興的裴夫人,當時朝中黨争正熾,太子一派遭受極大打擊,裴雲章也因此受到一定牽連,加之先帝向來暴虐無常,為了裴氏一族他隻能硬生生咽下這口苦酒。
“然後她死在含元殿内。”謝隅凝視着它腰間漆黑繁複的短劍,“用這柄劍,自戕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