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承禮自知有罪,不願在朝為官,自請以死謝罪,隻是當時朝廷元氣大傷,百官惶恐不安,齊策新帝登基,急需一個德高望重之臣穩住朝局,在馮守源與方承禮之間,他選擇了方承禮。
與滿朝泥古不化,張嘴聖人言,閉嘴祖宗法,隻會之乎者也的群臣相比,方承禮,竟算個能臣,是以他遇事還是喜歡與方承禮商量,隻是這次,這方承禮又在跟朕打啞謎了。
“朕不知道嗎?”齊策冷喝一聲,不滿之情溢于言表。
“去年陛下新帝登基,戎狄來犯,為了給西北籌措軍糧,連皇後娘娘的封後大典都沒有辦,足見陛下愛民之心,”這是方承禮慣有的恭維,齊策并未理會,骨節分明的食指輕巧桌面,催他快點說。
方承禮繼續不緊不慢道:“老臣昨夜已與錢尚書重新核算了國庫餘糧,朝廷緊一緊還夠西北半年用兵。”
“眼下最關鍵的是李太主,李太主本就舊傷未愈,入冬以來病情時有反複,定王與甘肅巡撫此輪番上書估計是李太主病逝加重了,李太主在西北領兵多年,軍中威望甚高,又是您的親姑姑,于情于理,朝廷都得慎重以待,臣奏請陛下降下恩旨,派一朝廷大員接李太主回京養病,彰顯朝廷對西北大軍的愛重。”
“至于西北,定王雖年輕,卻是個能征善戰之人,又是李太主的長子,十四歲領兵,軍中威望不亞于大長公主,另外還有慶陽郡主一同料理軍務,陛下不必擔心。”
齊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他擔心的倒不是接姑姑回來後,西北無人領兵,齊觀雲當年時立了軍令狀,以他的性格除非戰死,否則定能凱旋,隻是他的奏疏上竟然請旨讓王妃随姑姑回京侍疾,他們大婚一年無所出,他打的什麼算盤,以為我不知道?思及此,齊策胸中一陣怒火中燒,一掌拍在禦案上。
一聲巨響,吓得方承禮渾身一哆嗦,艱難地跪地叩首請罪。
齊策擺擺手,示意許有誠扶方承禮起來,繼續道:“接姑姑回京養傷不難,難的是......”
難的是陣前換将,恐羌戎趁機作亂,又怕軍心不穩,如今戰況焦灼,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影響戰局,更何況是主帥負傷,此等大事,如今大辰危如累卵,他不敢賭,可是姑姑向來要強,此番請旨回京,怕是早已兇多吉少,齊策不敢細想。
方承禮同樣心中忐忑,萬一李太主熬不過這個冬天,薨于京都,難保定王與慶陽郡主不會與陛下離心,可是甘肅巡撫與定王連番上書,若不接李太主回京,更會使西北大軍寒心,這定王與吳立民此舉,豈非要陷陛下與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地?
不過凡是都有有利有弊,思及此,方承禮緩緩開口道:“接李太主回京,免不了被羌戎探聽,既然如此不如以為驸馬重修陵寝為名,大張旗鼓接李太主與慶陽郡主一同回京,驸馬病逝西北已逾兩年,此時重修陵寝,使驸馬魂歸桑梓也可彰顯陛下忠孝之名。”
“而且慶陽郡主正值桃李年華,随母入京擇婿也是平常事,屆時隻要王爺嚴陣以待,外松内緊,敵軍必不敢來犯。”
方承禮早就看透了齊策的心思,他之所以壓着吳立民與定王的奏折,無非是擔心李太主一旦薨逝,定王便再無掣肘,一旦有異心,便可打着朝廷慢待忠良,為母報仇的旗号,進可逼宮,退可自立。
至于他送回來的王妃,本就與他毫無情誼,反而借此除去了在西北盯着他的眼睛。
但是慶陽郡主不一樣,他們兄妹,一母同胞,感情慎笃。
齊策聞言甚是滿意,這方克忠哪是裱糊匠,簡直是個老狐狸。
“不愧是徐閣老。”
接到奏疏一來,一直萦繞在齊策心頭的陰霾終于一掃而空,他松了口氣,下巴一揚,示意所有人起身,繼續道:“既然如此,閣老,迎姑姑回京養傷一事就交由内閣與禮部全權負責吧,李太主,鎮守西北數十年,位同親王,必得以親王禮尊之,屆時朕與皇後會親自去迎接姑姑!”
“臣尊旨。”方承禮拱手領旨,本以為事情到此為止,卻不想齊策突然悠悠開口道:“隻是吳立民與他同時上奏,請朕恩準姑姑回京養病......”
他眸光微沉,掃視衆人道:“究竟是請旨,還是—逼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