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學士且慢,今日各位怕是要晚一些散堂了。”大皇子的眉間帶了幾分淩厲。
此話一出,衆人都十分詫異。大皇子向穆飏行過禮,環視屋内一周,方才說道:“今兒午歇過後,我發現日常随身的玉佩不見了,先前以為是自己出門倉促忘記帶了,後來我身邊内侍說今早是帶出來的,且上午他還曾見過玉佩,隻是午歇時分衆人到過執筆齋之後便不見了。”
大皇子這話近乎于直接指摘此間之人行偷盜之事。他雖常端着皇長子的身份,有些傲氣,卻極少做這般讓人難堪之事,不知今日是為何。
穆飏尚未有子嗣,但幼時讀書時也曾見識過這般孩子之間的矛盾。不過眼前諸位未來不是太子就是親王,若心中有了龃龉,便不隻是兄弟阋牆,更會動搖國本,自然不能當做尋常孩子玩鬧處置。念及此,穆飏遞了個台階過去,道:“溫國公這話嚴重了,許是一時不小心遺落在旁的地方,怎的……”
可大皇子卻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言語态度竟還少了幾分尊重:“穆學士,我隻是想請弟弟妹妹和許郎君打開書箱讓我看一下。”
穆飏是何等人物,稍一轉心思就看透了大皇子今天這般言行的原因。既然勸阻不得,他便不再多話。
永嘉公主最先反應過來,立刻說:“大哥,你這話什麼意思?難不成是懷疑我們拿了你的玉佩,要搜查嗎?”
二皇子在此時進入品墨齋,勸說道:“大哥隻是說看一下書箱,又不是什麼大事,大姐讓他看看便是。”
永嘉公主反駁道:“二哥此言差矣。縱然大哥年長我們幾歲,但我們都是爹爹的孩子,随意搜查皇子公主的物品,這可是逾矩的。”永嘉公主稍微停了一下立刻又接着說,“知白哥哥是姑母的孩子,自然也是不能随意搜查的。”
許琛知道,永嘉公主後面這句話原是不必說的,公主親自為他解圍,還帶着回護之意,多少讓他心下一暖。
大皇子也不惱,淡淡說道:“大姐這話我自然是明白的,隻是若今日丢的是普通玉佩便也罷了,可這玉佩恰好是前年我生辰時爹爹親賜的。一邊是查看你們的書箱,一邊是丢失禦賜之物,不知你可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你……!”永嘉公主畢竟年歲尚小,被大皇子問得一時無言。
若算起來,皇子公主的物品皆為禦賜,這事本就可大可小,大皇子偏偏将丢玉佩和弄丢禦賜之物混在一起說,看樣子是故意為之。
“看就看!反正我沒拿!誰稀罕你的玉佩!”永嘉公主賭氣扭頭,對身邊女使說道,“采芷,把書箱打開給大哥看!”
一直在角落裡的許琛此時出聲說道:“琛有一事想請溫國公明示,若今日品墨齋三人的書箱内都沒有玉佩,此事又該如何說?”
許琛自進了資善堂就一直謹言慎行,安靜得仿佛不存在,大皇子有些意外他此時會出頭,又見他直接辯駁自己,心底更添了幾分不悅,冷聲說道:“你們品墨齋這般阻攔,莫不是心中有鬼?”
許琛面對大皇子的诘問依舊不疾不徐,回答說:“長主曾以兵法之中“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将不可以愠而緻戰”來教導我遇事需冷靜,莫要由情緒主導行動。今日溫國公面有愠色,實非平靜之态,盛怒之下易有沖動之舉。若溫國公堅持此時在品墨齋尋找自己的玉佩,那便要提前把事情說好,若有該如何,沒有又該如何。提前留下些話,讓二位先生來做個見證,也可避免事後難以收場。”
許琛原本以為自己提到了兩位學士,大皇子便該冷靜下來就此收住————有朝臣在,且有司職谏議院的朝臣在,這事即使後宮壓下,前朝也不可能放過。大皇子因一枚玉佩責難弟妹,這事足夠台谏寫劄子了。
然而許琛沒想到,自己這話并沒有勸住大皇子,反而讓他愠色更甚。大皇子道:“剛才我已命人在執筆齋仔細檢查過,确實未見玉佩,二哥的書箱裡也隻是他常用的書籍筆墨而已。學堂平日裡便隻有執筆齋和你們品墨齋有人,既然不在我們那裡,那自然就是在你們這裡。許郎君這話是在說我沒事找事?還是說我執筆齋搜得,你品墨齋就搜不得?”
穆飏本不想再說什麼,但大皇子這般咄咄逼人,許琛的身份已不好再過多與大皇子争辯,作為品墨齋的先生,他總要對自己的學生回護一二,便說道:“溫國公莫不是連鄭大學士的東西也搜查過了?此舉大有不妥。”
大皇子拱手:“是先生自己将書箱打開交與我看的,全程未假他人之手。穆學士還有什麼問題嗎?”
穆飏望向鄭英,見鄭英沖他搖頭。罷了,看來今日的搜查是必須的了。孺子不可教,無謂浪費口舌。穆飏将自己的書箱打開放到桌上,隻做了個“請”的手勢,未發一言。
穆飏每日都比皇子們走得晚,此刻書箱裡還是空的,書籍筆墨都在桌上放着,一眼就看完了,實在沒有搜的必要。
“那就請大哥看罷,我們自然沒有什麼搜不得的。”夏翊清拿出自己的書箱,準備打開。
大皇子嘴角扯出一個假笑:“還望大姐、四哥和許郎君見諒,實在是事關禦賜之物馬虎不得。各位的書箱我會親自查看,不假他手,也就算不得搜查。今日若真遍尋不到,我便自己去向爹爹請罪。”
永嘉公主的書箱裡是日常使用的筆墨和書冊,除此之外,便是書冊下方壓着的一條手帕。
剛才還很淡定的她突然慌了神,上手欲搶,可她小小的身材哪裡夠得着大皇子正值發育的身條。手帕被打開來,裡面是一隻紙疊的小船,還未待細看,永嘉就說:“大哥,你看完了嗎?有沒有玉佩?”
大皇子把手帕和紙船交回到永嘉的手上:“多謝大姐,這小船疊得甚是精緻,可要收好。”
永嘉臉頰微紅,搶過紙船說道:“我收得挺好的!”
大皇子笑笑,沒再多言,轉而對許琛道:“許郎君,得罪了。”
許琛的書箱裡除了書籍筆墨再無他物,大皇子草草看過一遍就轉身走向了夏翊清。
許琛此刻在袖子裡的手已攥成了拳,大皇子進門之後曾似有似無地看向過自己這個方向,當時他便有了些許預感,隻是他的位置在夏翊清身後,便以為大皇子那一眼看的是自己,為求自保隻好搶先發難,可剛剛大皇子搜查他書箱時候明顯敷衍了事,他便确認了今天的目标是坐在他前面的夏翊清。按照剛才衆人的反應來看,夏翊清是真的不知情,若大皇子的玉佩真的在夏翊清的書箱裡,那……
念及此,許琛上前說道:“這已經是最後一個書箱了,若浔陽公的書箱裡也沒有玉佩,溫國公要如何?搜查整個品墨齋?或是搜查整個學堂?若真的都沒找到呢?如今已經誤了散學的時辰,我想不一會兒我義母就會命人來詢,現在這件事還隻停留在學堂之内,若今日在場之人守口如瓶,此事對溫國公不會有任何影響,可若一會兒義母派人來,那麼此事勢必要鬧大了。”
大皇子反問道:“許郎君是在拿姑母威脅我嗎?若我今日執意要查到底呢?你是打算讓姑母告到嬢嬢那裡去?還是讓許侯一道劄子交給爹爹?”
二人僵持不下,夏翊清不願讓許琛開罪于皇子,便打開自己的書箱說:“大哥看罷。”
既然夏翊清自己這般說,許琛也不能再說什麼,隻好退到一邊,看着大皇子在夏翊清的書箱中來回翻找。可大皇子的臉色卻越來越尴尬,因為夏翊清的書箱裡并沒有玉佩。
穆飏見狀說道:“現在已到了出宮的時候,不如明日再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