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琛起身行過禮,一家三口坐在軟榻之上說話,歸平凝冰等人則在屋外随侍。
“可有喝過姜湯了嗎?”長公主心中依舊念着剛才許琛落水之事。
“喝過了,也泡過熱水了,父親母親放心。”
定遠侯問:“到底怎麼回事?”
“是我自己不小心,想去拉柔姐,結果自己也落水了。”
“說實話。”長公主輕拍許琛。
許琛撇嘴,知道瞞不過去,隻好實話實話:“是铎哥推我下去的。”
“那飯桌上呢?你可有反駁他?”定遠侯又問道。
許琛搖頭:“沒有,我本想裝作沒聽見,結果柔姐搶白了他幾句,然後就被小叔打斷了。”
定遠侯長籲了一口氣,問:“你可知道柔兒為什麼會落水?”
許琛仔細回憶片刻,回答說:“我們當時都在池塘邊,起先是铎哥走在最靠近池塘的位置,後來他說害怕,柔姐就同他換了位置,走在最邊上。池塘邊原本都應該有石頭隔着的,但是我們落水的地方石頭卻不見了,而且還有一大塊冰,冰面上好像還有方手帕或是類似的細滑之物,柔姐就是踩在那上面才順着滑下去的。我當時看到她落水,就趕緊叫歸平,就在我回頭的時候铎哥伸手要推我,我躲閃不及,腳下踩在冰上,也掉了下去,還好歸平就在旁邊。”
定遠侯握着杯子的手泛起青筋:“這孩子,太過分了。”
長公主拍了拍定遠侯的手示意他放松,然後對許琛說:“以後遇到這種事,一定要先保護自己。”
許琛苦笑道:“我若不躲那一下,可能就撞在旁邊的石頭上了,總之今天不是撞石頭就是落水,我還是甯願落水。”
長公主笑着說:“看來你的躲閃之術學得還不到位,得讓凝冰再多教你些。”
這句半玩笑的話撫平了三人對今日之事的心結,不一會兒,落華在外面說要用膳了,長公主便吩咐把晚膳端到許琛這裡來用。
吃飯時,許琛提到要将現在住的院子騰出,他列舉了許多理由,其實無外乎是因為大多數人家都是嫡子住在主院落,如今既然長公主有孕,無論那孩子是男是女,都是正經的嫡出。長公主自然知道許琛意思,她拗不過許琛,也不想在這種小事上讓他心裡不舒服,便讓他挪到第四進的東陪院去,其實這樣反倒離長公主和定遠侯住得更近了些。長公主還順勢讓許琛再給其他院落都取了名字,說是難得勞煩一次許箐,不如讓他一并寫了去刻匾,許琛隻好應了下來。
年初三就這樣在有驚無險之中度過了。
轉眼便是上元燈節,許琛得了允許,和小叔一起帶着凝冰歸平二人上街看花燈去了。
上元燈節十分熱鬧,街上比肩接踵人頭攢動。許箐反複叮囑幾次,讓許琛注意安全,還讓凝冰和歸平寸步不離地跟着。可許琛畢竟少年人,一上街就完全沉浸在燈節的氣氛之中了。幾人在路上閑逛,路過街邊的一個攤位時,許琛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但轉瞬就不見了,他低頭淺笑,覺得自己定是看錯了,那人此刻不該出現在這裡的。
逛了許久,許琛覺得有些餓了,便拉着小叔到了一個尚有空位的攤子旁。四人各要了些鹌鹑馉饳兒和鹽豉湯之類的吃食,尋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不一會兒晟王尋來,許琛想起身行禮,卻被晟王按住:“周圍都是人,免了罷。”
許琛跟晟王并沒有過多的交往,隻是宮宴上見過幾次,晟王雖然待他和藹,但畢竟是親王,就算自家小叔住在晟王府,許琛也不敢太過随意。
沒過多久,又有幾人坐到了他們桌旁,晟王斜眼看了看,說:“今兒可熱鬧了。”
許琛看到自家小叔眉頭緊鎖,有些不明所以,晟王不欲解釋,隻擺手說道:“跟咱沒關系。”
此時正好夥計端着吃食走到桌前,待夥計離開之後,剛才坐在周圍的人已經悄然離去。許琛疑惑地看着小叔和晟王,晟王解釋說:“今兒有主子也出來了。”
許箐眉頭擰得更緊了些,晟王在旁輕聲安慰道:“不是那位。你不是餓了嗎?趕緊吃罷。”
許箐沒有說話,隻是埋頭吃着碟子裡的馉饳兒。許琛聽得雲裡霧裡,但見沒有人想解釋給自己聽,也隻好低頭。
“主子,這裡有位置。”
許琛循聲擡頭,看到一個小厮模樣的人正轉頭看向身後,他身後跟着一個身着藏青色長衫的少年,那衣服的質地,一看便是高官顯貴人家的公子。待他再擡頭看去,卻見一個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
來人正是本該在皇宮之中的夏翊清。夏翊清看到許琛也滿是驚訝,再一看許琛身邊的人,立刻躬身道:“伯父。”
晟王比當今天家年長,所以夏翊清這般稱呼并無錯處。
“知白也在,好巧!”夏翊清說着便坐到了許琛身旁,安成則坐到歸平身邊去了。
夏翊清問道:“伯父就一個人嗎?”
許琛這才發現自家小叔已經離開。晟王笑了笑,說:“燈節熱鬧,我們自然也會來看看,他坐不住,這會兒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不必管他了。”
夏翊清有些遺憾地說:“我還想見見知白那位傳說中的小叔呢。”
許琛突然意識到,小叔是在躲着皇室的衆人。
晟王轉了話題,問夏翊清道:“你今日怎的出來了?家宴結束了?”
這“家宴”也是代稱。每年上元節,帝後都要登宣德樓與民同樂,往年這時,後宮的主子們應該都在宣德樓上。長公主有孕告假,晟王“醉心詩詞”,上元節必要上街猜燈謎賦詩詞,自然也不參加。但皇子公主們都要參加的,所以晟王才有此一問。
夏翊清回答說:“大姐不知聽了哪裡傳回家的話,說今年燈節比往年更熱鬧些,央着父親要出來玩。父親便讓大哥二哥和我也都出來放松一下。弟弟妹妹們還太小,就都留在家中了。”
許琛了然,這是隻有四位皇子公主出宮來了。
晟王點頭說:“時候不早了,我先去尋他,你們也早些回去才好。”
許琛和夏翊清都點頭,目送晟王離開。
“我看你面色好些了,病都祛了?”許琛問。
“我好多了。”夏翊清臉頰微紅,道,“除夕那日,實在是抱歉,我……”
許琛卻道:“你那時在病中,我怎會與你計較?我問過代……問過澤蘭,她說你時常難眠,病中本該多歇息,你睡不好,自然病就不易好,日後我定去尋些能讓你安眠的好法子。”
夏翊清低聲說:“這些時日我睡得很好,還要多謝你的香盒。”
許琛笑笑:“既對你有用,就給你罷,那裡面隻是加了桂花,不是什麼貴重東西。”
“桂花會有如此清淡的香氣嗎?禦……我家花園裡也有桂花樹,一到花期香味便分外酷烈,直熏得人頭痛。”
“那是因為樹上桂花太多的緣故。凝冰說這香丸隻是在原本的四和香中多加了一味桂花和一味煉蜜,并沒有其他特别之處。我那香盒中有十五粒香丸,即便是日日炙香,也足夠你用到三月,到快用完時你同我講,我再給你拿些來。”
夏翊清:“那你日常可夠用?”
“我本就不常戴那些東西,而且既是對你有益的,我便是都給你也無妨。”就在此時,許琛感覺背後有股厲風襲來,他近乎本能地推開夏翊清,自己則往另一側倒去。與此同時,一把飛刀從二人中間飛過,“铛”得一聲,直直插入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