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琛在确認四周無人後悄悄回到寝室,歸平和平留見到他回來,也都松了一口氣,連忙上前。
許琛頗為疲累,隻擺手讓二人不必再守夜。他關好房門,獨自坐在床上,回想着剛才的一切。明明夏翊清比他年歲還小,他卻在聽到夏翊清說話的那一刻全然相信并依靠他。那一個短暫的擁抱讓許琛變得十分安心。
許琛意識到自己剛才失态了,那一瞬間的慌張和無助讓他做出了平常絕對不會做的事情。他不知道以後要如何面對夏翊清,會不會尴尬,會不會生疏,會不會就此存有芥蒂?這些都還是未知數。
而另一邊,小叔這些年從來沒有表露過中毒的事情,看起來也頗為康健,如今突然發作着實讓人擔心。按照之前小叔告訴他的,當年是父親和晟王一同将他從宮中救出,可這些年小叔竟連父親都瞞下了。
小叔當年與即墨允一起創立了赤霄院,兩人的關系也定然緊密,而且從接連發生的幾件事情中可以看出,他們之間一直互通消息。就在這樣的關系之下,即墨允對小叔的身體狀況也并不了解,否則他今晚不會直接把夏翊清拉到晟王府,言行舉動還那般慌張。
今晚若非自己突發奇想去晟王府,也不會撞破此事,而小叔醒來看到自己和夏翊清之後,眼神中先是意外随後便是了然,所以即墨允和夏翊清私下的關系,小叔也是知情的。
越來越多的秘密圍繞在自己身邊,早年間長輩們一定經曆了什麼,他們之間的關系錯綜複雜,而且每個人身上都有許多秘密。
一團又一團的迷霧圍繞在他和夏翊清的身旁,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夏翊清從正門進入寝殿,即墨允則翻窗進入。即墨允剛有所動作,夏翊清便開口道:“明之不要跪了,真的不必如此。”
“多謝大王。”即墨允認真地道了謝。
“在外這般稱呼也就罷了,怎的私下裡也這樣了?”夏翊清給即墨允倒了杯水,“明之,你今天失态了,若讓天家看到你這個樣子,定會疑心的。”
即墨允接過水杯,說:“所以請四郎為我保密。”
夏翊清笑了笑:“我既不認識院首,又何來保密一說?”
“多謝。”
“你今夜謝過我很多次了,不要再謝了,我隻是盡力回報你這些年對我的照顧而已。”夏翊清見即墨允面色依舊憂慮,便直接說道,“我知道你要問什麼。許世叔的身體保養得很好,但是體内的毒終究是個隐患。我進門時看到他身上的針,想必這些年伯父一直在照顧他,明之放心,我一定盡力。”
“我一直以為毒已經祛了,這些年從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即墨允低聲說道。
夏翊清:“既然是有意隐瞞,又怎麼能輕易讓人知道?”
“可有辦法幫他祛毒?”即墨允問。
夏翊清思忖片刻,說了實話:“我沒有把握。就像我之前說過的,如果不知道他中的是什麼毒,很難完全根除,但我可以盡量不讓他毒發。”
即墨允從袖中拿出幾張紙,遞給夏翊清:“那你看看這些可有用?”
夏翊清接過紙,發現那紙張已經泛黃,定是有些年頭了:“這是……?”
“今日剛拿到的。”即墨允道。
夏翊清恍然大悟:“我道你為何要去燒太常寺,原來是為了這個。”
“這些都是在太常寺陳年舊檔中找到的,但因為時間緊迫,我隻取了這些。”即墨允說道。
夏翊清仔細看了看那幾張紙,搖了搖頭:“這隻是太醫署正常的脈案,看不出什麼。”
即墨允倒并未顯出失望之色,說道:“也對,若這麼容易找到,子隽早就把他治好了。”
夏翊清:“我竟不知,明之和伯父是舊相識。”
即墨允收起那紙,說道:“既然看出來了,就别拿我打趣了。”
“明之如此重情義,就算沒有知白和伯父這層關系,我也會盡力相助的。”夏翊清說道,“隻是今日燒太醫署的舊案不會引起懷疑嗎?”
“我連太蔔、鼓吹、太樂和上林署的舊案一并燒了。”即墨允解釋道,“而且這些檔案都不是原始檔,隻是開宇十年重制時留下的廢案。一直堆放在太常寺的後院,本就很容易起火。”
夏翊清放下心來:“如此便好。”
即墨允問:“那他的身體……?”
夏翊清:“這些年想來伯父也沒放棄嘗試,許世叔體内餘毒不算多,平日裡并無大礙,隻是毒發的時候毒素有進入心肺的危險,而且每次毒發都會耗心力,需要好好休養。我剛才給伯父留下的護心丹和針灸的方法,便是防止毒入心肺的。隻是若常常毒發,再好的身子也承受不住,所以我才說會盡力抑制毒發。”
即墨允點頭表示明白:“所以還是需要找到他當年中的毒才可以徹底無憂。”
“對。”夏翊清說,“而且越早越好,這毒已經在體内很多年了。随着年齡的增長,許世叔的身體肯定會越來越差,如果他的身體扛不住毒性發作,那就危險了。”
“我明白了。”即墨允起身,“雖然說了很多次了,但我還是要說多謝。奔波半夜,四郎早些休息罷。”
夏翊清:“明之也辛苦了,你要保重自己,否則怎麼查那毒藥?”
即墨允點頭,閃身離開了王府。
忙了半夜,夏翊清終于躺在了床上。
這半夜讓他意外的有兩件事,第一件是許琛的擁抱。
許琛的那個擁抱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許琛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個擁抱到底是簡單的朋友之間的感謝,還是夾雜了什麼别的意味。夏翊清知道許琛跟他小叔感情極好,也感受到了許琛今日的慌張無助,但這樣逾矩的一個擁抱卻是他不曾想過的。
在許琛抱上來的那一刻,夏翊清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大腦有一瞬的空白。他聽着許琛的呼吸聲,聞着許琛身上熟悉的香氣,感受着許琛結實的手臂,一時忘情地回抱了他。
這個短暫的擁抱對夏翊清來說無比珍貴,他不知道未來他們二人會走向怎樣的方向,或許這會是他們之間最親密的距離。
夏翊清翻了個身,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便是他今日在脈案上看到了東宮二字。
即墨允是真的方寸大亂,竟然直接把太醫署的脈案拿給了自己看。雖然那脈案沒有姓名,但能請到太醫署醫官診脈并留檔的人可不一般。雖然許季亭是定遠公的親弟,但他無官無職,就算請到太醫署的醫官,也應該是私下相請,不該有官方存檔。
另外,開宇十年重制的檔案之中,并沒有前朝舊檔,全部都是本朝檔案,也就是說,這個脈案是永業三十七年三月之後到開宇十年之間的。那時天家已然登極,東宮該是閑置的才對。可現在看來,那時東宮并未閑置,而且住在東宮的正是許世叔。但他根本無官無職,也從未進過宮,平常低調得仿佛不存在。若父親當初讓他住在宮中,還請人給他診脈,那必定是十分看重他,可為什麼如今他又會在晟王府中?
夏翊清突然想到千秋節宮宴上,自己父親提到對不起一個人時,許琛正好擦過晟王的眼神,他當時并沒有在意,現在想來,難道那人就是許世叔嗎?
可怎麼會?
夏翊清始終想不通這其中的關卡,又念着許琛那個突如其來的擁抱,整個人心緒大亂,在床上輾轉反側,不知到何時才漸漸睡去。
第二天上午,許箐悠悠醒來,看到晟王在自己的身邊和衣而卧,心裡滿是心疼。他這次毒發來勢洶洶,沒來得及叮囑即墨允,結果弄成現在這個樣子。他不用猜都知道即墨允帶他回來的時候一定跟晟王吵了起來。
許箐輕輕擡手撫過晟王蹙着的眉頭,卻驚醒了晟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