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一,朔朝。
刑部奏報,負責調查江甯府走失案的刑部右侍郎章紹在驿館離奇失蹤,至今生死不明。
官員失蹤是大事,更何況是身負皇命的正四品刑部要員。天家震怒,令刑部限期偵辦,兩府則請派巡撫往江甯府辦案。兩府提出,既然正四品官員都可以在江甯府無故失蹤,想來此事背後必定有更大的陰謀,若巡撫原有品級過低恐行事艱難。
當天午後,诏令自兩府傳出,宏王領江南路巡撫使一職,赴江甯府徹查走失案以及刑部侍郎失蹤一案,宏王領命準備前往江甯府。
冬月初二是許琛真正的生辰,夏翊清自不會忘記,一早便帶了賀禮到平甯伯府。
二人剛到書房落座,許琛便迫不及待地伸出手舉到夏翊清面前:“我的賀禮呢?”
夏翊清輕輕拍了一下許琛的手:“哪有上來就要賀禮的?”
“你來不就是給我送禮的嗎?”許琛笑着看向夏翊清。
“你啊!”夏翊清自大袖中取出一個方盒遞到許琛面前,“生辰安康。”
許琛道謝後便立即打開,裡面是一個黑白相間的方形物件,那東西觸手冰涼,竟是一塊難得一見的墨玉。
夏翊清解釋道:“這塊墨玉是我出閣時大姐送的,是很罕見的白玉底墨玉,而且黑白分明,紋路清晰,更是難得。”
許琛仔細觀察着那塊玉料,黑色部分漆黑如墨,白色部分則透白如雪,黑白二色在一塊玉料上相伴相生卻又頗有些泾渭分明的感覺,這種顔色上的反差和材質上的和諧構造出了一種十分精緻典雅的美感。
夏翊清說:“我實在不知道拿這塊玉料做什麼好,這麼好的玉料若是做出你不喜歡的物件豈不可惜?所以幹脆将它原樣送你,你想做什麼都随你。”
“這玉可是難得一見,你舍得送我?”許琛将玉放回盒中。
夏翊清笑了笑:“你知我不愛這些,在我府上擱着也是無用,若你喜歡,将來做個擺件、玉佩什麼的,也不算辜負了它曆經千年形成如今的模樣。這禮物可還滿意?”
許琛:“滿意,你送的我自然滿意。”
“那我就放心了。”夏翊清笑着說。
許琛見今日夏翊清精神不錯,面色也比往日好些,便問了問那毒的情況。
夏翊清答:“祛了七八分了,這毒複雜,要徹底清除也不容易,藥方每七日便要重新調整一次。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幹脆不去理它好了,反正這些年我也沒覺得怎樣。”
許琛正色道:“那可不行,畢竟是毒,你這毒自胎中帶來,如今也十餘年了,與小叔的情況差不多,我可不想你像小叔一樣毒發。而且萬一毒發,可再沒有另一個神醫來給你醫治。”
夏翊清笑笑:“我隻是說說而已。現下還是先給小叔解毒要緊,他中毒比我深,且時間長,這些年又一直沒有用對藥,得格外小心,解毒的過程其實挺難捱的。”
許琛自然是知道的。他前幾日去晟王府上,正看到晟王在幫小叔針灸,一套針法下來,小叔疼得滿身是汗,而後又要喝下難以下咽的湯藥,隻看着都覺是種折磨。
“你給自己拔毒時,也那般痛苦嗎?”許琛問。
夏翊清搖頭:“還好,我習慣了。”
許琛心疼不已,卻又不好表露,隻道:“我幫不了你什麼,隻能盼着你早些把毒清幹淨,也好不再受罪。”
夏翊清:“小叔這些年多次毒發,對身體的損耗有些大,不過還好身體底子很好,等毒都清幹淨了再調養個兩三年,也就能全好了。至于我,你就更不必擔心了,沒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的身體。”
許琛點頭:“是是是!神醫說得對!”
“又來!”夏翊清笑着說。
二人正說話間,歸平敲門進來,說中貴人傳話,天家要在勤政殿見他們。
夏翊清有些意外:“我也去?”
歸平回話:“正是,傳令的中貴人說天家召大王和郎君一同入宮。”
“那我趕緊回府換衣服去。”夏翊清連忙起身。
因着今天是私下往來,夏翊清和許琛都隻穿了便服,但若應召進宮,必須要換公服才行。
“大王稍安,中貴人先去的王府,張都監知道是要入宮,就帶着公服與中貴人一路來了。”歸平揮了揮手,果然見張培拿着自己的公服進了屋。
二人都不再多說,立刻手腳麻利地換好衣服進宮去。
公服,顧名思義,便是平常辦公時所穿。百官上朝、坐班、拜谒應召等都需要穿公服。而之前許琛封爵時穿的朝服則是禮服,隻有在重大祭祀、接受封賞等正式的場合才會穿。
公服朝服都有等級,不過因為武臣及四品上文官王親均服紫,皇親武臣皆不配魚袋,所以夏翊清和許琛如今都穿紫,區别則在腰帶。惟皇親可用玉,夏翊清腰間是紅革鑲玉腰帶,許琛則是四品上官員的紅革鑲金腰帶。
許琛并未正式入朝,這公服自拿到手他是一次都沒穿過。夏翊清封王未授官,亦沒有給派差遣,所以他就是個不用上朝沒有差事的“閑散宗室”,自然也沒穿過公服。
然今日是天家傳召,是正事,是以必須穿戴公服。
二人騎馬至東華門,自有内侍将二人引入勤政殿,卻見定遠公已候在殿外,原來天家是同時召了三人,定遠公是自兵馬司衙赴勤政殿應召的。
勤政殿内。
三人請過安後就各自落座。國朝官員不必長跪請安,亦可坐着與天家對話。
天家頗有些感慨道:“一轉眼孩子們都這麼大了,叔亭,咱們也老了啊。”
定遠公道:“主上千秋鼎盛。”
天家笑笑,不理會他的奉承,轉而看向夏翊清,問:“四郎今年有十五了嗎?”
“回主上,臣已十六了。”夏翊清恭敬地回答。
皇帝點頭:“也是大孩子了。知白……若按照族譜來說是十七,但你實際應該有十八了?”
許琛答:“臣确已十八。”
天家面帶笑容,說道:“叔亭啊,我總記得咱們像他們這麼大的時候的事情。那時候你和鎮安帶兵守着我仲淵的疆土,我和……我在東宮盤算着如何對抗鄰國,那個時候我們也是像他們一樣意氣風發。你說,是不是種緣分?如今咱們的兒子又能一起讀書長大。隻可惜……”
定遠公平靜地回話:“主上,陳年舊事了。”
“也罷,不提了,說這些孩子們也聽不懂。”天家道,“找你們來是有正事。昨兒朝會上提及的江甯府一事,原本是要卓兒去辦的,未曾想卓兒在府中收拾行李時被下人弄傷了腿。我派太醫去看過,說至少要一個月才可以下地。那事等不了一個月,五皇兄現下也在病中。”
說到此處,天家看向夏翊清道:“如今朝中就隻剩下一個在朝皇子了。”
夏翊清自然明白天家的意思,立刻起身說道:“臣願為主上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