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以來,兩人都默契地沒再提過那晚的事。此時既然夏翊清提起了,大概是已過了心中的煎熬,許琛便也坦白起來:“我同你說我回來了,讓你不要哭。然後我那口氣就松了,隻覺得你懷裡很舒服,靠着你很踏實,之後就沒有意識了。我醒來之後聽平留說你當時連坐着都在發抖,知道你一定吓壞了,從那之後我一直都沒再跟你說過‘我累了’,就是怕再吓着你。”
夏翊清揉搓着許琛冰涼的手,低聲說道:“你當時氣息脈搏全無,我真的吓瘋了,連話都說不出,我不知道當時是如何把你救回來的,等我回過神來時,我幾乎把你周身大□□位全都紮上了針,大抵是把我畢生所學都用上了。還好從那之後你的氣息就穩住了,再沒有那般吓人過了。”
許琛:“我……我以為我隻是昏過去了。”
夏翊清輕輕搖頭:“你當時根本就是……是死過去了。沒有心跳,沒有呼吸,全身冰冷。我就隻記得一句話,那年在西山上我說過的,你是我的心跳。我既還活着,你也不能死。還好,你回來了。”
許琛将夏翊清摟入懷中,讓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夏翊清擡手摸着許琛的胸口,說:“我捶了你胸口五下,你就回來了。這其中的道理我并不知曉,後來翻醫書也沒什麼收獲。隻是偶然間想起來問過你小叔一次,他說這方法是有道理的,但是他解釋不清楚,而且他說大概隻有三成的概率有效。所以,我很幸運是不是?”
許琛這才明白,自回來之後夏翊清時不時要鑽到自己懷裡,睡覺時也總會騰出一隻手放在自己胸口的原因。自己在夏翊清面前死過一次,所以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對夏翊清來說,是失而複得。
許琛緊緊抱住夏翊清,半晌才開口說:“以後不會了。我一定好好活着,絕對不會再吓你了。”
夏翊清扯出了一個笑容:“我們繼續吧!”
“好。”
……
第二十九局,夏翊清勝。
“今年生辰想要什麼賀禮?”
“要你給我做一碗長壽面就好了,那年正月初一的一碗面我記了好久。”
第三十局,夏翊清勝。
“你在害怕什麼?”
“怕我的身體成為你的拖累,怕再起戰事時我不能為你守護邊境,怕若我倒下你真的會不顧一切随我而去,怕我不能兌現承諾陪你到老,怕你會厭棄身體大不如前的我,怕我連床帏之事都不能滿足你……”
夏翊清瞪着許琛:“你再說一句試試!”
許琛笑着說:“那是之前。”
“現在呢?”
“心安一隅,無懼無憂。”
“不玩了。”夏翊清靠在許琛臂彎裡,低聲道:“哥,我們在一起好久了。”
“我認識你的時候十二,今年我二十四,我的一半人生都有你。”許琛寵溺地揉着夏翊清的頭發,“我沒有精力再用一半人生去為别的什麼人拼命了,我就想跟你安穩餘生。”
“我連那麼久遠以後的事情都想過了,難道你還怕我會棄你于不顧嗎?”夏翊清拉過許琛的手按摩着,“以後不用這麼費心給我準備賀禮,你在我身邊,于我而言就是最好的。”
“我前些日子去清風樓,撞見了子居哥哥和先生在一起。”許琛低笑片刻,道,“時過境遷了,你可莫要再醋了。”
“顧攸?和先生?你沒诓我?”夏翊清驚訝不已,“先生不是一直對小叔情有獨鐘嗎?我聽小叔說,先生的表字都是因為小叔而來。”
“那又能如何?小叔此生早已與晟王牽絆在一起了。”
夏翊清歎道:“終究是陰差陽錯。當年小叔若沒有救下穆家人,便不會遇到明之,明之或許在山下玩夠了就回了師門,不會有這半生的不自由。”
“當年小叔若不是臨走前留下那‘來也如風去也如風’的字條,想來先生也不會憑着那一點筆鋒相似就認出了子丁先生,更不會因為子丁先生的詩文卓絕而傾心于小叔。”許琛頓了頓,道,“或許是陰差陽錯,又或許真的都是命數注定。”
“那……我們的相知相守,也是命數注定?”夏翊清問。
“定然是的。”許琛眼含愛意地看向夏翊清,道,“其實我還有個心願未了。”
“什麼?”
“我想光明正大地将那玉佩帶在身上。”
“會有那麼一天的。”
……
“和光,我愛你。”
“知白,我也愛你。”
……
祐淵忠寭肅王攝政十五年,期間頒布許多政令。在以宥王與遠國公為代表的權貴階層的全力支持之下,削弱世家、清洗官場,一場自上而下的吏治改革進行得轟轟烈烈,一舉清除了前朝遺留下來的冗官冗職。
太康五年,赤霄院裁撤,昭文閣接過了赤霄院最開始的職能————監察皇室。即墨允消失在衆人視線之中。同年,戚烨辭官,呂斌接任都統。晟王攜友外出,行蹤不明。
有傳言稱晟王歸隐到了乾爻山,不過并沒有多少人相信。因為這乾爻山地勢極險,很少有人能上去,而乾爻山又與滄漓這江湖第一幫派比鄰而居。乾爻山不問世事,沒道理收留皇室親王,滄漓雖勢力極大,卻從不與朝堂牽扯,所以這傳言也就散了。
太康六年,明嘉宜長公主夏妘清進封燕國,出降許仁棟,許家終究還是又有了一位驸馬都尉。
太康七年,朝廷在各地設立書塾,百姓不分出身無論男女,皆可讀書識字。同時開設民用工廠,那些曾經專屬于權貴階層的器物,逐漸“飛入尋常百姓家”。
太康十二年,許仁瑲和許仁珩從兄長和父母手中接下兵符,在各位長輩的支持輔佐下,成為了新一代的少年将軍。
太康十四年,平甯侯許琛辭官挂印。
太康十五年,夏徖清親政之時,從自己兄長手中接過的,是一個全新的盛世。國庫充盈、百姓安康、四境平穩,家家戶戶手中有錢有糧。還政之後的寭王婉拒了一切恩賞,同樣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之中。
太康十八年,病病殃殃的太康帝最終還是撒手人寰,他臨終前留下遺诏,讓自己的侄子夏長纾接過皇位,那之後便是另一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