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居高臨下,内部又隐秘地顫抖着。
就像當初的許宥禮一樣。
江辭面不改色,他再也不會被許宥禮這副紙老虎模樣吓到了,當然,害怕也沒用,如果對方想索他的命早就索了,不至于等到現在。
說不準等他死了,變成一縷煙就溜了。許宥禮更找不着。
他才不舍得殺了自己呢。
短暫的對峙總要有一方服下軟來,比如曾經的江辭,比如如今變成鬼魂的許宥禮。
内部的火苗緩緩熄滅,化為點點星光,狂風逐漸下降,變成一個陀螺落在江辭腳邊。
像是一隻曾對主人不屑一顧的寵物,逃出家門以為獲得了自由,經曆的卻是野外求生的心驚膽戰,乖乖回到家裡求饒賣乖。
可許宥禮根本不是可愛的家養寵,而是一隻披着軟皮的豺狼。
隻要他稍稍示好,就能得寸進尺地趴上來将他吃的一滴不剩。
至今,他還被對方死死咬着命脈。
江辭冷冷地想。
怪異的壓迫感漸漸褪去,江辭擦幹淨腳下的灰塵,望着幹撲撲的碎屑堆,擡手将劉海向後捋了一把。
“總之,别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開車往回開的路上,天空漸暗,另一邊已經泛起橘霞,在藍色天空中留下漂亮的彩色分層。
車裡正播放着舒緩神經的鋼琴曲,這時,一道突兀的提示音響起,鎖屏上,幾條來自盧煜的信息彈出。
【江辭,有時間嗎?我在宥禮辦公室整理了一些關于你的東西,想讓你今天把它拿走。】
江辭挑眉,【好啊,那我現在去青陽?】
【我在外辦業務,正好經過宥禮家,我們在這兒見吧。】
江辭愣了一下,反複看了幾遍屏幕裡最後一行字,砸了咂嘴,有些口幹舌燥。
在許宥禮家經過的怪事至今曆曆在目,江辭對此還是十分排斥的,但想着盧煜是他未來的老闆,自己身上還背着一個“純情”人設,隻得應了下來。
許宥禮家的地理位置在導航中段,不用繞路,公寓門口上的封條被撕下,隻留下淺淺的一道紙迹。
指紋鎖響起順利通過的滴滴聲,屋内靜悄悄的,原本的擺件都被收了起來,江辭套了個門口剩餘的鞋套,偌大空曠的空間裡塑料和地面摩挲過後沙沙作響。
大的家具和電器被披上了一層白布,月光透過落地窗照在淺白色瓷磚上,沒有一絲暖意。
盧煜還沒來,江辭坐在沙發上,打算耐心等待。
從他現在的角度望去,陽台角落處有一盆幹涸的植物,枯得隻剩枝杈,垂着頭将頂部埋在泥土裡。
江辭想起自己以前一時興起送過許宥禮一盆花,花盆的造型和這盆差不多,但因為後來再也沒見過,還以為是對方養死了以後随手扔垃圾桶了。
江辭如此想着,推開陽台門走上前打算仔細看看。沒想到一靠近,那幹枯的黃色枝芽像找到攀附物的藤蔓,繞着圈纏上了他的小拇指。
又輕又飄的軟絨将江辭的皮膚激起一層寒毛,他下意識收回手,隻有方便面碗大小的花盆卻紋絲不動,像被粘在他身上似的。
順着纏緊的骨節,枝芽在夜風中抖了兩下,從泥土裡慢慢盈出一股鮮豔的紅色,從根部不斷蔓延。
這場景,倒讓江辭想起了神話故事裡的紅線。
江辭眼底的神色更冷了,眉頭蹙起不耐的弧度,“許宥禮,你可真夠黏人的。”
枯花延展的動作出現短暫停滞。
江辭翻了個白眼,正要說什麼,門口響起一道滴滴聲。
琴底皮鞋落在地面上發出脆響,江辭擡頭望去,隔空和盧煜對上視線。
盧煜穿着一身筆挺的高級西裝,手裡捧着棕色小紙箱,沒什麼特色的臉上挂着一對大大的黑眼圈,遠遠看去渾身像冒着一層黑氣。
江辭毫不留情地扯回手,擡手整理下紛亂的領口越過門檻上前,“盧律師。”
盧煜扶了扶眼鏡,語氣中是深深的疲憊,“江辭,就算宥禮走了,我們私下還是朋友,非工作場合叫我盧哥就好。”
江辭:“……”
他腦海裡不禁冒出盧煜曾對他橫眉冷對、說他配不上許宥禮一個眼神的場面。
态度簡直360度大轉彎啊。
江辭舌尖頂了頂上颚,接過塞得滿滿當當的紙箱,一屁股坐到盧煜對面的茶幾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起了裡面的東西。
除了相框裡的親密合照,就是幾十封手寫信,唯一算得上亮眼的就是壓在最下方的深藍色絲絨盒子。
“吧嗒——”
按下按鈕,盒子自動彈開,上方白色小燈亮起,照亮了兩枚款式簡潔、做工精巧的男士銀制戒指。
江辭有點發懵,完全不知道此時自己該說什麼,斟酌了半天才開口問道:“這戒指……”
盧煜歎了口氣,輕聲道:
“其實宥禮死前,是打算和你求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