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熠坐到她對面,依舊穿着今日筵席上那件青藍圓領襕衫,襯得他方正不阿。
燭火照耀在他右側臉龐前,因他骨相立挺,剩下半張臉隐沒在陰影中。
他見她換了寝衣,因走得急,來時隻潦草披了件外裳。
他笑道:“打擾你休息了,真是抱歉。”
說是抱歉,但劉盈沒在他面上看到半分歉意,想來是平日喚風喚雨習慣了,把她也當手下使喚來了。
劉盈再次詢問:“殿下可還有其他事?”
姜熠眯了眯眼,感受到劉盈有一絲不耐煩,很想快些結束這次會面。
怎麼。他是洪水猛獸,還能吃了她不成?這麼着急要走!
她越是着急走,他越是來了興緻跟她較勁,偏要同她耗上一耗,反正他又不着急就寝。
姜熠開口卻又非正題,他道:“今日你表現得不錯,太子已然對你動心。”
劉盈腹诽,這便動心了?一國太子也太容易勾引了些。
雖然這麼想着,但此刻正是以三分苦邀七分功的大好時機,她自然不能錯過。
于是,劉盈佯作羞赧道:“今日能順利,多虧殿下的辛苦籌謀才是,劉盈隻不過是老實按照殿下教的來,整日習練,終于趕在夜宴之前練好了這支舞,談不上做的有多好,還差點磨破了鞋底,在衆人面前出醜。”
磨破鞋底?姜熠擡起下巴眯眼看她,這話看似懊悔自愧,卻處處透着她的艱辛不易。
他深谙世道,一下便看出她這是在變相邀功。
姜熠笑道:“一雙鞋而已,明日我讓尚服局再給你送來幾雙,不打緊的。”
幾雙鞋子就想打發她,真當她好欺負啊!
“一雙鞋子自然不打緊,隻是……”
“隻是什麼?”姜熠順着她的話問。
劉盈憂愁道:“隻是太子身邊的美人素來多錦衣華服,單單尚服局做出的衣裳,花樣類似,他久而見之,未必能稱心意。”
“所以你想……”
“我們玻國的衣飾有不少花樣,太子應是少見,若是繡來穿在身上,更能惹他屬意。”劉盈看向姜熠,眸光熠熠,“不妨讓我自去尚服局裁衣,若有傳言傳入太子耳中,更能惹他憐愛不是。”
姜熠目光掠到她身上披着的衣裳,自從永定城以來,她所有的衣物都是他給的。
他早早打聽過她,衣裳的尺寸都是合身的,她穿起來也沒有任何不适,怎的突然提及要親自裁衣?真的隻是為了引太子注意?
她能這麼賣力為他做事?
姜熠有些狐疑,但到底還是答應她,會打點好尚服局那邊,讓她不至于被趕出來。
有了這個首肯,劉盈安心許多。
姜熠見她眉眼舒開,調侃道:“沒想到你還會裁衣。”
劉盈笑容頓住,她在冷宮中無依無靠,若想活下去,隻好幫着王庭中的繡娘裁衣,以此來換口吃的。
這些她并不想跟姜熠說,心想就算是說與他聽,除了鄙夷外,并不會換來什麼好處。
王公貴族子弟,從不缺錦衣華食,不會明白一口飯對一個人有多重要,不會理解為了一口飯,人可以活得多卑微。
見劉盈不搭話,姜熠深覺自讨沒趣,終于将話扯到正題上。
他道:“明日,太子他們會到禦花園中去,屆時,你就等在那裡,抓住時機摘下面紗。”
劉盈有些不明了:“太子也見過楚然表姐,殿下就不怕他看了我的臉便失了興緻?”
姜熠哼笑道:“呵,太子什麼德行,我比你清楚。之前方楚然嫁來長安時,他對她就多般垂涎,幾近殿前失儀,不過礙于她已是四皇妃,他不能逾矩,便沒了下文。”
姜熠很關心姜秋文的事,不然也不會順着方楚然這條線查到她劉盈。
劉盈轉回目光靜思,關于方楚然和姜秋文的事,她知道一些,聽說方楚然在玻國邊疆意外遇到姜秋文,不知他身份,見他傷重,便将他偷偷帶回家中養傷。
二人因此結緣,漸生情愫,得知姜秋文身世後,方楚然不顧家中阻攔,同他一路私奔到長安。
想到這裡,劉盈心中微沉,她這個表姐估計還以為到了這裡便可以安穩度日,不曾想等着她的會是緻命的慢毒。
劉盈問姜熠:“楚然表姐跟姜秋文情深義重,那他為何要害死她?”
姜熠早想到她會這麼問,答得從容不迫:“他們情比金堅,但也耐不住蛇蟲鼠蟻的侵擾。方楚然孑然一身,未有母族支持,嫁的又是明面上豐神俊朗的皇子,在長安可謂受盡白眼,不得旁人待見,即便姜秋文有意護她,也擋不住他人陷害。”
“那這麼說,是其他人害了她?”
姜熠看一眼劉盈:“是,但她亦是因他而死,若沒有他姜秋文,你表姐該是在家中安樂無虞。”
劉盈颔首:“我明白。聽殿下的意思,好似查出了誰人要害我表姐?”
姜熠笑了笑:“我查得不深,隻知根姜秋文有關。”
劉盈才不信他查得不深,若他查得不深,怎會揪出她來!
要知道,一年前劉冀給她看方楚然畫像時,她也是吃了一驚,斷沒想到這世上會有一人跟她如此相像。
她出冷宮才多久,又多久才有自己的一幅畫像。
姜熠能得知這件事,定然費了好大一番工夫。
因着姜秋文,方楚然才遇害,那麼背後之人要麼是恨他,見不得他好,要麼是愛他,因他而妒忌方楚然,才會下此毒手。
若是恨姜秋文,姜熠沒必要隐瞞,他可不像是會放過一個盟友的人。
所以劉盈猜,害方楚然之人,定是愛慕姜秋文。
劉盈看一眼姜熠,他要她去靠近姜秋文,卻又不告知她實情,就不怕她也會遭受那人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