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盈腳步頓住,回過身,面無表情道:“你要知道,此前我可并不知你家殿下會出現在那裡,可不會傻傻地跑到那裡等他來。”
是了,燕睛明白這點,姜熠的謀劃除了他們這些左近外,再無人知曉,當初本該是姜秋文去永定城的,也因姜熠打聽到劉盈去了永定城,才半途想法子換了人。
劉盈絕不會提前知道這些,她在永定城不會是等姜熠,如若不是這樣,為了自身安危,又有誰會跑到那動蕩的邊疆去。
劉盈又不是傻子,從她這幾天的觀察來看,劉盈非但不傻,還透着些精明。
燕睛推翻之前的懷疑,但仍不死心提醒劉盈道:“我勸你最好收起任何小心思,這裡是大棠,沒人會護着你,若是敢跟我們耍花樣,别說缺胳膊少腿回去,我定要你有來無回。”
劉盈笑了一下:“有來無回……是你的意思,還是姜熠的意思?”
燕睛不再同她講,轉身收拾自己的被褥去了。
劉盈垂下眼睫,泡近浴湯裡時,她有意讓自己沉浸在水面之下。
彩兒被她打發出去了,這間耳室之她一人,又有屏風隔擋,靜谧中平添幾分安穩。
她想令自己更清醒些。閉着眼睛沉在水中。
墨發如絲縧,在水中洗滌飄揚,若非頂端發際牽扯,尾端就要如纖魚遊走了,因着這份牽扯,隻得擺動擺動魚尾,聊以慰藉。
待到快要憋不住氣,劉盈才破水而出,帶出一團暖熱的白氣,面頰通紅,雙目水潤光亮,唇亦紅得賽過夏日的西瓜瓤兒。
瑩潤的水珠附在她面上,化作虛無的同時給她帶來一絲沁涼。
水汽萦繞,她緩緩平複呼吸,細細思量今日之事。
明日,姜熠便會帶着她繡的那條襻帶出宮,希望宮外那些人能夠明白她的意思。
想到這裡,她不由嗤笑一聲,什麼賽馬,什麼英雄救美,隻會将她置于衆矢之的,别以為吃了他兩頓飯,就能抵消她心中的怨氣。
姜熠這個人她記下了,若有朝一日擺脫大棠的控制,她定要将他也擄去,讓他嘗嘗被人當個物件争來争去、評頭論足的滋味兒。
心裡這麼想着,手不自覺握成拳頭,一拳砸在水面上,發出“啪”一聲巨響,爾後是水流落下的嘩啦聲。
屋外彩兒和燕睛聽聞水聲,忙跑過來看,見她舒舒服服地躺在水中。
燕睛問:“剛才什麼動靜?”
老是被這樣質問,劉盈早就煩躁不已,她連眼皮都懶得擡:“水聲咯,難不成是天上掉下個寶貝?”
彩兒瞅了瞅屋頂,一本正經道:“房梁還好生生的,不是上頭出了問題。”
劉盈睜開眼看向房梁,心道廢話,若是房梁塌了,她跑還來不及,哪會氣定神閑跟她們閑聊。
她不由看彩兒一眼,這丫頭都能混進宮中來,劉冀派來的那些人怎麼都混不進來?
這不由讓她為那些人捏一把汗,别再真被姜熠抓住,那可不妙!
翌日,姜熠依言在西市逛了一圈,晌午的西市就已沸反盈天,吵得他腦瓜子嗡嗡作響。
西市往來商販旅客衆多,最适合掩人耳目,尋常人隻消稍微喬裝打扮一下,便能混迹其中,隐入來往人群裡。
姜熠選在這個地方,也是看中這點,那些有可能跟劉盈聯絡上的,應該是玻國暗探無疑。
既是暗探,身份隐秘,少不得平日要喬裝,西市絕對是他們常出沒的地方。
要引魚上鈎,得放餌到魚群裡才是。
如今,這裡便是魚群,而他,就是那個餌。
可他在此處逛了一圈,除了莫點抓到幾個貪圖錢财,想趁機順走他錢袋的潑皮無賴以外,再無其他盯着他的人。
姜熠也不急,找了個茶館吃茶,倚坐在窗邊,甩着垂下來的襻帶,将那截繡有圖騰的地方朝外一揚一揚,慢悠悠喝着茶。
莫點和藍畫一聲不吭守在周圍,隻要發現可疑之人,定會上前搜查一番。
等了半天,除了商販小卒以外,就是些紅花綠柳,走街串巷地招搖,路過他們還招手勾了勾。
“這位小爺,一直杵在太陽底下也不好受,不妨跟咱們到屋裡頭喝一壺酒,解解悶氣?”
藍畫朝後仰着躲開,莫點直接不耐煩地擺擺手:“别再這兒妨礙我們,沒興趣喝酒!”
那幾名女子聽後嘴巴一噘,便嘟嘟囔囔走了。
藍畫怕遺漏可疑之人,特意瞟了一眼,見其中幾個頭上戴幂,不知真容,他便起了心思準備攔住她們瞧瞧。
哪知手還才将将伸到一半,擋了一點去路,就被領頭的女人打掉。
那女人罵罵咧咧:“哼,方才還趾高氣揚,這會子又想回頭了不成!二位爺若是不想喝酒,便也煩請不要打攪我們請别的爺喝酒。”
藍畫從未出入過煙柳之地,哪懂她們,一時被這女子喝得怔住。
莫點為他撐腰:“哎,不過是伸手攔了下,瞧你氣性大的。難不成有鬼怕被人瞧見?”
說着,他跟藍畫交換了個眼神,後者也回過神,覺察出不對,抓着那人不放。
藍畫道:“怎的,小爺今個兒非要找你的茬,走,跟我上樓喝盅茶先,有事再慢慢聊。”
莫點也到了那女子另一邊,幾乎架着她往茶館二樓包廂走。
姜熠在上頭看着,眼睛微觑,卻不看莫點和藍畫,以及他們架着的那個嚷嚷得厲害的女人。
而是将目光放在一個個子矮小的,頭戴幂的白衣女子身上。
那女子腳步輕盈,一看就是練家子。
他微微勾起唇角,心道,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