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過了午時,店裡不再上客,這要趕巧有人進門,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一腳邁進那牛棚裡。
趙家沒落時趙事成已經過了弱冠之年,按理說這餐桌禮儀該懂個八九分,可今日一見,這大半原因全在趙家父母身上,隻生不教,随着根兒,一代不如一代。
風卷殘雲後,趙事成心滿意足地拿起帕子擦嘴,環顧四周,低頭摸下趙登達的腦袋,笑着問:“兒子,吃飽了嗎?”
趙登達點點頭,問:“爹,咱們什麼時候回家?”
“回哪兒去?這兒不就是咱們的家?有你祖父祖母在的地方就是家。”趙事成表情嚴肅,佯裝訓斥照着趙登達的嘴巴拍了一下,旁人又不是傻子,怎會看不出他什麼意圖,趙母恐場面僵持不下主動出言和稀泥。
趙母阻攔道:“他一個小孩兒懂個什麼?我和你爹最看重的不就是個全家團圓,現他病着,無法坐在這裡看着兒孫繞膝,你們父子倆還不快去床前侍奉。”
“是是是,娘教訓的是。”趙事成連連點頭。
聽着這母子倆你一言我一語打配合,趙巧钰滿心疑惑,以前怎麼不知趙母腦子竟如此活絡,想讓趙事成借着侍奉雙親的由頭留下,再一點點的逼她放權,最後易主更名,這算盤打的實在好。
趙巧钰一言不發地望着趙母,像是要用利劍般的目光将她刺穿,可這姜到底還是老的辣,隻提侍奉,不提留宿,而今日又僅是讓他們與趙父碰個面,别的概不言語。
趙事成的目的雖未完全達到,但事情起個頭就好辦了,跟趙母道别時他臉色倏地一變,弓着腰,捂着肚子,急切地問:“娘,茅廁在哪兒?”
“怎麼了這是?”話音剛落,趙母就覺得自己腹中一陣灼痛,“哎呦,你跟我來。”
趙事成問:“娘,您怎麼了?”
趙母皺着臉說:“我這肚子不知為何忽然痛了起來,一陣陣兒的難受。”
“我也是。”
“娘,您快些領我們去茅廁。”孫氏撐着桌子,整個身體像煮熟的大蝦一樣蜷曲着。
趙母應了一聲,疊着小碎步領着他們去找茅廁,手剛搭到門框上,就被孫氏擠到旁邊,木門一開一合,孫氏的聲音響起:“娘,您讓我一回。”
趙母沒辦法,隻得捂着肚子在旁邊等。
趙巧钰撐開樓上窗戶往下看,四人幾進幾出,就差住在茅廁了,等他們虛脫時,命三木将止瀉藥送去,她的本意也僅是稍作懲戒而已。
“定是你往菜裡放了東西。”趙事成臉色慘白,嘴角還墜着一絲口水,伸手指向趙巧钰時,胳膊卻止不住的發抖。
“你胡吃海喝那麼多,腸胃受得了才怪。”趙巧钰坐在他對面,不緊不慢地品茶吃點心,“再說了那些菜我們幾個都吃了,怎麼偏就你吱吱歪歪的?”
不知是氣的,還是身上沒力氣,趙事成再開口竟變得哆嗦起來,“你能說我是……因為吃得太多才拉肚子,可娘呢?她老人家……為什麼也這樣?”
趙巧钰将手裡的半塊點心塞進嘴裡,喝口茶水順下,托着下巴說:“娘的年紀大了,這腸胃自然是一日不如一日,但凡遇見葷腥油膩的菜,定逃不過這劫數。”
趙母剛才吃的不多,連喝幾碗溫水,現已緩過勁兒來,隻不過聲音還虛着,“巧兒說的不錯,我平日就有這毛病,隻是今日稍嚴重一些。”
“不對。”孫氏喘着氣說,“那些擺在我們面前的,你可是一口都沒吃。”
“你都說那是擺在你們面前的了,我胳膊就這麼長,哪裡夠的到。”趙巧钰哼笑一聲。
孫氏急切地說:“那是因為你隻往那幾道菜裡下了瀉藥。”
趙巧钰面色不改,随手将茶杯放下,擡眸看向她,一字一句地說:“大嫂,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無憑無據的事豈容你信口開河?若你心裡真不服,大可進到那衙門裡,咱們對簿公堂,隻是這誣告是何等罪名,且先讓我大哥同你講解一番。”
“你!”孫氏急了,抓着茶壺就要向趙巧钰砸來。
“你砸吧,五十個銅闆。”趙巧钰不屑地笑了笑。
趙事成往桌子上一趴,哀嚎聲不停,孫氏亦是有樣學樣。
趙巧钰說:“趁天色還亮着,大哥大嫂趕緊帶着孩子回家去吧。”
“我兩條腿都是軟的,你讓我怎麼走?”趙事成有氣無力地說。
“這是你們的事,與我無關。”趙巧钰态度堅決。
孫氏心有不甘,撐着兩條疲軟的胳膊坐起身,她咬着牙說:“不管你怎麼說,那菜就是有問題,别以為搬出官府就能吓唬我!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趙巧钰覺得這一家人就是賴皮蛇,有功夫死纏着她不放,不如好好研究一下生财之道改善生活。
正欲開口時,卻聽身後響起一道聲音。
“那些菜沒問題。”
衆人側目看去,隻見梁淞越正背着光站在不遠處,神色冷峻,不怒自威。有那麼一瞬間,趙巧钰竟覺得他周身散發着天使般的光芒,不過轉念一想,聖父嘛,讓人産生這種錯覺也正常。
趙巧钰晃了晃腦袋,将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清出去,輕咳一聲,等着他的下一步動作。
梁淞越看了趙巧钰一眼,繼續說道:“孫娘子,您可是親眼看着我将那塊雞肉吃進肚子裡的,若當真是下了藥,我又如何能站在這裡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