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達航潦草地包紮了一下傷口,換了身衣服就匆匆地趕去了審訊室。
他和之前負責審問内山恭子的警察交接了一下,坐在了内山恭子的對面。
内山恭子對他的到來沒有任何表示,甚至連眼皮都沒擡一下。伊達航倒是友好地笑了一下:“又見面了,内山小姐。”
内山恭子有些驚訝,她擡起頭,卻又移開了目光。
伊達航也不介意她沒有回應,他低頭翻了一下筆錄,内山恭子将作案過程交代得非常詳細,但整個過程都隻有她一個人,她分毫沒提杉田。
伊達航突然覺得有點殘忍。
“是這樣的,内山小姐。”伊達航雙手交叉,看向内山恭子:“我不認為您有這個力氣将一個将近一米八的壯年男子獨自拖上車,又獨自将他抛屍在路邊。”
相較于昨晚的溫馴,坐在審訊室裡的内山恭子多了一點鋒利:“你們警察也愛以貌取人嗎?”
“……”伊達航沉默一瞬,突然道:“杉田已經死了。”
内山恭子猛地看向他。
伊達航的眼裡帶着憐憫:“死在了蒼木翔的葬禮上。”
内山恭子平靜的表情終于被撕開,她的瞳孔一縮:“……怎麼會?”
“我明明已經……怎麼會……”
伊達航想起進來前柏原朔對他說的話:“杉田早就知道自己會死對不對?”
“他想讓你把所有罪責都推到他的身上,但是你拒絕了。”伊達航道:“所以你拿走了針管。”
“你以為他所說的死亡是因為罪責導緻的死刑,所以才搶先一步……”
内山恭子突然打斷他:“是我動的手。”
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她的臉上就已經恢複了那種死水一樣的平靜:“最後那針,是我打的。”
内山恭子學過護士相關的專業知識,找到靜脈對她來說易如反掌。
“把蒼木家推下懸崖的最後一步,我想自己來做。”
說完,審訊室内一時陷入了沉默。伊達航沉默良久,又問了一個看似和案子毫無關系的問題:“杉田有沒有給你留下什麼?”
“什麼?”
"他已經預料到自己的死亡,沒有留下遺書一類的東西嗎?"
内山恭子低着頭,似乎在仔細思考,半晌,她搖了搖頭。
“沒有。”她這樣說道:“我見到他也不過半年而已,他就算有遺書也不會留給我。”
……居然真的和柏原朔說的一模一樣。
在進審訊室之前,柏原朔告訴他,杉田應該早就知道他會死。
“你可以拿杉田的死讓内山恭子供出完整的作案過程。”柏原朔當時身上還有幹涸的血迹,他似乎完全不在意,眼神都透着漠然:“還有,問問她杉田有沒有給她留下遺書,裡面可能會有他死亡的真相。”
“……雖然她大概率會說沒有就是了。”
伊達航内心有些驚歎,面上不露分毫。他點了點頭,合上了本子:“我知道了。”
他拉開椅子,在推開門的前一刻,内山恭子突然出聲叫住了他:“警官。”
審訊室裡慘白的燈光照着内山恭子,讓她那張憔悴的臉顯得更加滲人:“蒼木恒義會得到他應有的報應嗎?”
伊達航握着門把手,轉頭微微一笑:“如您所願,宮川彌生小姐。”
内山恭子睜大了眼。
輕巧的關門聲響起,内山恭子的目光依然落在那扇關閉的門上,喃喃自語:
“宮川……彌生,彌生……”
原來這才是真正屬于她的名字。
有什麼東西落在了她的手上。她低頭去看,眼前卻越來越模糊,越來越多的水滴砸在手上、桌子上。
彌生,真是個好名字。
原來……
她捂住了眼睛,嘴角卻放肆地勾起。
原來她也曾被好好地愛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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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原朔看着坐在椅子上失聲痛哭的女人。
女人已經上了年紀了,頭發全部花白,她身邊的男人同樣一頭白發,此時也悲痛地彎下腰,捂住了自己的臉。
旁邊有小警員正在手忙腳亂地安慰兩人,柏原朔站的遠,遠遠地看着,不知在想些什麼。
伊達航打開休息室的門便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柏原朔轉頭看到了他,示意他出去說。伊達航後退兩步,看着柏原朔輕輕帶上了門,才問道:“那是……?”
“宮川先生和杉田夫人。”
伊達航了然,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十七年前宮川彌生意外走失,接受不了女兒失蹤的杉田夫人和丈夫宮川先生離了婚,兒子最終跟了母親,并改姓為杉田。
杉田是内山恭子的親哥哥。
他們二人走遠了點,耳邊才聽不到杉田夫人的哭聲。柏原朔問道:“結案了?”
“快了。”伊達航說道:“她說杉田沒有給她留下遺書。”
意料之中。柏原朔毫不意外,而是道:“蒼木翔這個案子可以結案了。”
伊達航一頓:“蒼木香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