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驚鴻的目光剛到,嚴青黛便敏銳的尋到了酒樓裡的兩人,三人相對一笑,便算是打過了招呼,商霁卻全然沒察覺,嚴青黛沖他倆擺了擺手,随後仿佛一轉眼的功夫,就同商霁遁入了人流之中,不見蹤影。
“剛剛在同誰招手?”商玄台雖未察覺從某間酒樓一閃而過的目光,但他也不是瞎子,還是看見嚴青黛招手了的。
“他們倆。”嚴青黛聳肩,又往嘴裡塞了顆蜜餞,“拐回去慰問一下嗎?”
“不去。”商霁拒絕的幹脆,話音未落,嚴青黛頗為自然的又拿了顆蜜餞往商霁嘴裡送,商霁下意識接過,咬着糖漬的果脯不滿到:“再吃就要飽了,你還吃飯嗎?”
雲苑樓在帝京裡很是出名,雖是個開了不久的新店,但因為廚子手藝好,食客絡繹不絕,而此間這位手藝高超的大廚名叫展雲。
展雲自從那次仙門大選落敗後,不等他回鄉繼續發奮,就遇上了一系列的仙門混戰,滄海閣現世,天機殿敗落,南疆入侵,盈妖之變再次被世人知曉等等。當看見昔日滄海閣閣主竟是那日于仙門大選上幫他解圍的那位“散修”之後,展雲釋然了,他悟出一個道理,自己也不是多有天賦的,于是修仙不如做菜,明顯當大廚更适合他。
于是展大廚的事業蒸蒸日上,忙起來更是一個人恨不得分成好幾份用,當他端着飯菜走進包間時,看到了兩個熟悉的面孔。
“是你們!”展雲發愣的功夫,手裡的食盤一歪,熱騰騰的飯菜順着地上滑去,好在被嚴青黛在半空穩穩的接住了,嚴青黛将飯菜擺上桌。
“好久不見。”商霁見人眼熟,打着招呼的功夫還不忘嘗口菜,“手藝真不錯。”
嚴青黛點頭。
展雲卻有點不好意思,想到自己當時竟對着滄海閣主誇口到以後有事盡管找我幫忙,未免有些太托大了,本以為此生再不會有交集,沒成想就這麼遇上了,自己還轉行當上廚子了,幫人家什麼忙?做飯嗎?
結果商霁特别給面子,仿佛知道展雲在想什麼似的,說道:“有空教我做幾道菜呗。”
“您與我有恩,想吃什麼随時招呼我便是了。”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放心,不會同你搶生意的。”商霁打趣,隻有嚴青黛在一旁苦笑,有救了。
倆人在廚房蹲守了半天就完美出師,告别展雲離開帝京,順帶也告别了廚房殺手。從此桃花谷小屋的廚房再沒遭過殃。
日子在粗茶淡飯中流逝,二人時不時也會去四方遊曆一番,看千山萬水,清平人間。
很久以後的一個冬日,商霁突然提出要帶嚴青黛去個地方,路過一處村鎮之時,這村口正坐了個曬太陽的老妪,冬日的暖陽不可多得,白發蒼蒼的老人笑盈盈融進日光中,見到二人,她的目光掃過嚴青黛随後停留在商霁的身上,商霁也看到她的目光,二人對視一刻,商霁點點頭,溫柔一笑,兩人旋即消失在老人的視線裡。
她低頭,發現手心裡不知何時多出了幾朵色彩鮮豔的小花來,那花朵長得特别,她隻見過一次,還是在很久以前,白發老人隻是個嫩呼呼的小娃娃時,她遇見過一個帶着面具,住在山洞裡,自稱是“花花仙人”的怪人送給她的。
今年冬日的雪飄得格外厚,下得格外大,仿佛就昭示着該一場告别似的,商霁這具肉身本就是強留,磋磨了幾十年的人世光景,他知道,是時候該離開了。
這裡是記憶的開頭。
商霁伸出手,試圖接住飄落的雪花,可手心有溫度,雪落在上面便融化了,他用一貫的溫柔嗓音問嚴青黛:“如果這次我走了,走了就不回來了,你怎麼辦呢?”
嚴青黛同商霁并肩而行,聞言停下腳步,認真思考了片刻,搖頭道:“我不知道。”
“還等我嗎?”
嚴青黛不語,仍是搖頭。
漫天的白雪落下,而商霁眼前卻是很久很久前紛紛揚揚散落的杏花花瓣,潔白的花瓣落在他的掌心,沒有融化,隻是靜靜的待在那裡。
躺在商霁的手心。
下一刻,商霁身形一晃,被嚴青黛緊緊擁入懷中,他的身體不知道時何時輕的隻剩一層皮似的,嚴青黛稍用力,商霁整個人便跌了進去。
商霁的容貌從來未變,依舊如同嚴青黛初見他時,可隻有他們二人知道,這場相遇等了多久。
百年的等待眨眼而過,而後朝夕相處的幾十年就仿佛漫長的多。
“我是妖,我還能活很久。”嚴青黛的手臂将商霁摟得更緊了,生怕一松手他就消失了似的,“我去找你,找你的轉世,管你變成什麼,花鳥魚蟲,雞鴨鵝狗,我都能找到你。”
嚴青黛說的情真意切,給商霁着實逗笑了,商霁一巴掌打在嚴青黛背上,笑罵:“胡說什麼,我就不能當人嗎?”
一邊說着,商霁拍在嚴青黛背上的手順勢也抱了上去,潔白的花瓣漫天飛舞......商霁笑着推了推嚴青黛,示意他放手,嚴青黛不舍的松了手,商霁借勢也向後退了兩步。
“封印瀛洲時,我便已經魂飛魄散了啊。”他依舊平靜的說着,“這幾十年對我已經足夠了,嚴青黛,我所有的遺憾,在遇見你的那一刻,都不再是遺憾了。”
嚴青黛自己都沒察覺,一顆淚珠劃過他的臉頰,悄無聲息地落地。
“我......”商玄台的身形化進風裡,卷起漫天飛揚的花瓣,花瓣纏繞在嚴青黛的四周,遲遲不肯散去。
“我愛你。”嚴青黛輕聲念着,這是商霁沒說完的話,也是他沒來得及開口的話。
即使已經說過無數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