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0日 停雲 周五
今天有點頭痛,做夢,夢見我帶着葵要去哪個地方,走的濕答答的小路,去的路上有一條大狗,守着它黑洞洞的門,沖着我們狂吠,斷了我們的路,很吓人。我們朝屋裡喊,想喊出人來幫忙,但喊了好久,沒有人出來,隻有越來越暗的天,提醒我們馬上就要晚上了。沒辦法,我們隻好原路返回,這時候,我想到可以從那家的崖底下繞過去,穿過農田,到那邊的小路。我們走小徑,走泥土翻成塊的農田,想從田裡跳下去,繼續往溝裡梭,可是在田中央,有一條黑蛇,吐着它的信子,和一隻癞蛤蟆對峙,不是蛇吞了癞蛤蟆,就是癞蛤蟆跑掉。我也不敢過去了,葵也害怕,可是不過去,天黑完了,我們就徹底沒希望了。于是我跟葵,膽戰心驚的,從田坎上繞,就怕蛇突然梭過來,咬我們。好不容易下到溝裡的小徑,結果是更深的草,綠得發黑,你不知道你一腳踩下去,會踩到什麼。很深很深的溝,潮乎乎,黑乎乎,恐懼在周圍蔓延,我撿了根棍子,讓葵跟在我身後,護着她,一點點往前面踩。還好,沒有踩到蛇啊什麼的,爬上崖,跟惡狗家隔着幾個梯田,它突然又狂吠起來,像是知道我們在偷渡。我們在野地裡狂跑,那裡有荊棘,有蒼耳,有錐人的刺,沾了我們一身,刺出了血。但好在,我們逃出來了,走在回家的小路上,還有很長,天還沒有黑,露出一點夕陽來。我劫後餘生地高興,拿着棍子走在葵的前面,不停地跟她說話,前面是一片松林,回頭,突然發現葵不見了。失重感驟來,我怕得直哭,一直喊葵,一直沒有人應,狗又開始叫了,我回去找她,邊揮着棍子邊找。然後就在崖底,我聽見葵在說話,絮絮叨叨的哭,說這裡有蛇,有賴克包,好黑,我好怕……我想救她,可是現在崖底成了比惡狗更可怕的窟窿,怕的要死,直想哭。葵的衣服變成了紮眼的血紅,在崖底飄……飄啊飄,她沒聲音了,我剛穿過刺林,我要去救她,哪怕回家毫無希望,我也要去把她拉出來。然後,我就醒了,陳慰喊我吃早飯。我還是頭痛,沒吃早飯,寫下這個夢,擔心葵。
阿慰喊我出去壓馬路歇涼,我說我不去。大概語氣有點蔫,他蹲下來問我怎麼了?睡一天了,是不是不舒服?我頭痛,忍了一天了,頭還是很痛,說着說着,我就沒出息的哭了。越哭越小聲,怕阿婆和外公聽到,但就是好委屈。他要拉我去醫院,我不去,說什麼都不去,他說要去喊外公外婆,我拖住他,耍渾大哭,說你要是去喊外婆,我就跟你絕交,分手!然後外公從門裡走出來,黑着臉,我兩下就哭噎住了,外公……還是被陳慰弄去了診所,醫生說有點熱感冒,給我開了幾包藥,早晚兩遍。我有點擔心他,擔心外公把他攆了,他說沒事,回去他來處理。我怕他被處理了,他還安慰我下次不舒服了别忍着不說,他着急,外公也擔心。總之,回去以後,外公什麼也沒說,兩個人盯着我把藥喝了,阿婆壓馬路回來,還給我帶了把李子,笑我眼睛紅紅的,像小兔兒。小兔兒睡大覺,你們都快去睡覺。
還是覺得很對不起阿慰,要是外公找他麻煩……嗯,沒事,我還在呢,我秉持公平公正的原則,一定會幫他,一定。不過,也許外公沒聽見呢?也有可能,大概率是沒聽見,他黑臉是以為陳慰把我弄哭了,後面陳慰陪我去診所,外公也沒說什麼。應該是沒聽見吧,還給我拿錢,去買藥。如果有被發現的那天,我還是要幫他,在合理範圍内。嗯!
7月11日 開陽 周六
早起陪阿婆去趕集,陳慰也一起,阿婆給我們買了兩個三角粑,我的是五角星的,他的是圓的,焦焦脆脆的外殼,回甜裡有大米發酵的微酸味兒,糯糯唧唧的口感,很好吃。開小三輪賣三角粑粑、炸火腿腸和黃糕粑粑的嬢嬢也賣了二十幾年了,我小的時候她就在,一直沒漲價,一塊錢一個。兩個吃完了,我們又買了四個,沒吃飽。我說感覺圓的比五角星的要多,阿慰手伸過來,說:那給你咬一口。???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我阿婆就在前面買豆腐,無語。
家裡有的咱沒買,咱買了一包菜籽(老闆說這個最好活),打算給菜田旁邊的那溜小田開個荒,阿婆說我們亂整,這麼熱的天,怎麼種的活。雖然這麼說,但阿婆還是指導我們用水泡發種子,找了小鋤頭和除草的鏟子給我們。
我們是吃完晚飯去的,今天的晚飯吃的早,外公拎了個小桶,兌了半桶肥料水,慢悠悠地跟在我們後面,說去見證小姐少爺們開荒,還邊走邊跟人聊天。等陳慰鏟完草,我掏好路路,挖好坑了,他才慢悠悠地打個手電筒搖過來:喲!少爺荒開好了?打算種點什麼莊稼呐?種的活嗎? 還丢給我們兩個大蒜,欠,就是說,真的欠,我感覺他在針對陳慰,但是外公不承認。他說回家去說,看你被蚊子咬得滿手包的,還學農民來開荒。嗯……外公可能還不知道,是我想開荒,所以才慫恿陳慰買種子的,他是來陪我的。總之,菜籽種下去了,還種了兩溜大蒜,摘了一個大瓜,回家!
剛剛陳從心從樓下打響我的窗戶,用瓦片,等我開窗,他在樓底下炫耀他剛買的冰糕和一瓶花露水,冰糕不是給我的,他說我感冒了,但還是允許我咬一口,然後我咬了一大口,讓他見識到了社會的險惡,嗯~冰冰的酸奶味。夜裡總是聽到知了和青蛙叫,我們并膝坐在院子裡,他抿冰糕,我擦花露水,所有的燈都熄了,他說:真好。
隻是真好。我也覺得好,心裡很清靜,又很滿足。
希望我們種的莊稼,在今年夏天,生根!鼓芽!蓬勃開花!
下點雨吧,不要讓它們太熱。
7月12日 不停 周天
我們今天去逛了小廟,拜了菩薩。給管廟的菩薩祖祖敬了香油,給菩薩燒了香,蠟燭和神黃紙,跪在蒲團上,我心裡什麼都沒想,磕下去的時候,餘光瞥到陳慰,我想:菩薩,請您保佑我所喜愛的人,讓他平安、健康。我求他順遂無虞,享盡福報。缺的,請從我命裡拿。
我很自私,現在隻想求菩薩保佑他一個人。
下雨天廟裡很清靜,拜财神的也是隻有我們倆,菩薩祖祖給我們抓了兩捧瓜果,說是貢過菩薩的,吃了好。陳慰想跟我分,祖祖說:自己吃自己的,不能分。
好,不分,我也不想分。
廟裡有棵結香樹,上面挽滿了結,陳慰不懂,他想用手解開,祖祖說:莫碰。那是别人結的夢,來保佑不做噩夢的,還保佑美夢成真。他小心翼翼地問那我可以打結嗎?菩薩祖祖笑他,說你也可以,樹是挽不死的。然後他就挽了一個結,還撺掇我挽在一起。我不想美夢成真,我沒做過什麼美夢,我隻想,噩夢别來纏身。
他倒是很有希望的樣子,回去的路上敢拉我踩水坑,濺我一褲子的水,等我想報複回去的時候,剛跳起來,他就摟住我的腰,把我從最大的水坑上面,直接給我dia過去了!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好氣!
陳從心,你最好永遠這麼得意,一輩子這麼得意。
7月13日 停雲 周一
今天天氣很涼爽,中午的時候出了一點太陽,陳從心烤完酒,我打電話叫他出去散步,沒打通,關機。等我跑到後面看他,發現他兩腿一敞着,坐在那裡打蒲扇。看見我來了,他還給我扇了兩扇子風。我問打他手機關機的事,他從烤酒的屋裡拿出手機,一摁,果然沒電了。他連忙抱歉抱歉,說這幾天都不怎麼看手機,搞忘了。真是山居歲月長,我看他下巴上冒出來的一茬胡青,有理由覺得,再過下去,文明人都要返祖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躬身在泥土裡耕耘,他們不需要文學。
“我如果是個地道的農民,那我多半,就不會考慮寫詩。”陳從心說。
然後我們出去散步,看見有個小朋友拿個瓶子在路邊磕磕磕,突然擡頭說:“姐姐,我裝了四隻螞蟻了。”
發現我不是他的姐姐,又迅速害羞地低下頭去了,可是又偷偷擡眼看我們,跟陳慰小聲說:“哥哥你可以幫我找螞蟻嗎?”“有事兒嗎?”陳慰問我,我莫名其妙搖搖頭,然後,他就加入了——抓螞蟻大軍。果然,男人至死是少年。“第五隻啰!”我敷衍地拍拍手,摸出陳慰給我揣的果糖,小朋友立馬把手伸過來,滿手的灰,說:“我要吃!”還能怎麼樣?捏捏他的小臉,給他呗。
他們抓了密密麻麻的,爬滿半截瓶子的螞蟻。
然後小朋友站起來,帶我們往前面走,前面就是他家,他停在家門口,又說:“姐姐!我請你們吃雪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