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裡回家,他在路青解領帶時,問:“警察今天怎麼說?”
“各處監控已經在調取了,量比較大。現在估計一周内能有個初步結果。”
“撤了吧。”他突然說。
路青的手指停住。
“這點小事,平白浪費這麼多的人力物力。也未必查出什麼結果才是好的。”
“不要為這件事跟榕會起什麼争執,他不是會用這種手段偏狹報複的人,我很清楚。”
路青心内冷笑,他平日裡待自己和章叢千好萬好,真的事到臨頭,卻也隻會偏向章榕會。
她長久沉默,不肯表态松口。
章培明輕歎一聲,撫上她的臉,看着年輕的妻子倔強美麗的容色:“畫廊産生的損失,我會額外補償你。好嗎?”
話說到這份上,他們的角色也不再僅僅是夫妻,而是一錘定音的上下級。
她似乎平靜地接受了現實:“我知道。”
而章榕會這邊,在與路青對峙後不久,在深夜裡接到一通來電。
本應該是直接挂斷的電話,對方一句話直接留住他。
“您看到新聞了嗎?會哥。”
“你?”他恍然。
程旻在電話那頭說:“……聽說她這些年,不是很安分。”
那一年程旻撞了章榕會的車,肇事逃逸,被送進了監獄。
三年執行期結束,出來後,步步受阻,仍是想投機取巧,繼續從他手裡謀一份生計。
程旻對自己的定位找得很明白。
有了案底,沒有什麼特别光彩的事能做,但是有錢人總有一些,不便露面直接經手的東西。
像當初送走錢铮。
他費錢費力好不容易搭上一位喜歡改裝車的富二代,那天終于在江津的會所見到章榕會一面。
什麼話都沒能說上,被後來的一個敲門的女生打斷。
她自稱是章榕會的妹妹。
程旻也很清楚,他家裡根本沒有其他妹妹。
見章榕會疏遠冷漠,他懷着欺軟怕硬的惡劣心思,自作主張給人喂了酒。
後面章榕會出面把人帶走,最後那一刻留下的眼神讓人膽寒。
他知道自己又犯了大錯。
走投無路之下,貿然交出這樣一份投名狀。
他摸不準章榕會的态度。
章榕會此刻打着電話,拿起水杯,擡眼看着晚間的本地新聞。
“[陰影之外]重新開展。”
原本一個普通的畫展,因前些天的風波,重新開展後竟然登上了本地電視台。
與初展不同的是,這次畫廊的入口,立了一個大型的展闆。
用的是新聞原圖。
畫面左邊是清晨時分朦胧灰暗的天色下油漆潑灑後狼狽不堪的玻璃和地闆,右邊是靜谧整潔,燈火明亮的室内。
攝影作品名稱即标注為:陰影之下。
極具沖擊力的對比,精妙的構圖。
就連就連主持人都忍不住地問:“這是不是您特意設計的一個環節?”
路青沒有否認,但笑不語。
章榕會看着電視裡那張被放大的臉,輕聲對着沒有挂斷的電話說:“這可真是有意思。”
————
路意濃第一次萌生出想要搬離的想法,是在那年六月。
路青處理完畫展的事,回了一趟江津,邀章思晴他們一起吃了一頓飯。
期間經曆的種種困難,路青信手拈來,說得隐晦。
章思晴表現得十分愧疚。
路意濃從她們的态度裡,摸索到一些這事的來龍去脈。
路青喝了些酒,在回去的汽車上,倏然拉着她的手問:“還在章榕會那裡住嗎?”
“嗯。”
路意濃突然覺得自己可恥。
路青摸摸她的頭發,安撫地說:“不管怎樣,都會站在姑姑這邊是不是?”
她點頭。
在那時決定要搬走。
章榕會已經删了她的微信,路意濃便通過甘景簡單表達了這個意思。
這件事确認了。
找個理由,對好口徑,再跟章思晴解釋。她是這麼打算的。
甘景簡單回了個收到。
第二天,路意濃起床趕早八的清早,就看見章榕會在家。
泡泡第一次見他,卻并不怕生,呼噜呼噜地黏糊着,蹭他的腿。
章榕會不為小貓的美色所動,開門見山地問:“聽說你要搬出去。是路青的意思?”
路意濃平靜地回答:“不是,是我自己想搬走的。”
“因為畫展?”
“你信我會做這種無聊的事?”
“路青怎麼跟你說的,不如跟我學一學?”
面對他的接二連三的發問,路意濃咬着唇,一言不發。
章榕會看她一副決心已定的樣子,怒極而笑:“你是不是覺得,路青說的什麼都對?平白一通髒水潑過來,我就得心甘情願地接着?”
“你知不知道,路青畫展沒半分損失,卻用這件事拿了我爸四千萬的股份!誰是這件事的受益者,你動動腦子。”
但即便事實并非如此,路青與他日漸交惡已是擺在明面上的事實。
路意濃沒有任何越過路青去偏袒章榕會的理由,也不懂他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地解釋。
畢竟他們連微信好友都不是了。
她悶聲說:“路青是我姑姑。”
“所以我跟路青還沒怎麼着,你要為她跟我決裂是嗎?”
章榕會說:“你打算怎麼編理由跟兩家長輩們交代?在我這兒虧待了你是嗎?”
她辯解道:“我沒有!”
“那就老實給我待着!”
章榕會強壓着心裡的怒火,警告她:“這個悶虧我今天吃了。路青日後老實,我放她一馬。你再自作主張地繼續折騰,就看看這四千萬,你姑姑拿不拿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