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悠然逆光而立,容顔模糊在昏暗的暮光中,隻剩下鋒利的輪廓。
“本王說過送你出城,可有失信?”
陸千驟然一驚——淩悠然自始至終都沒說過要饒他一命。
果然,淩悠然的眼神暗了暗,冷冷道:“你身後的人本王動不了,所以隻好殺你洩憤了。”
“殿下饒命啊殿下!”陸千跪着爬向淩悠然,“隻要王爺放我一馬,我什麼都說!”
淩悠然負手,眼底泛起幾絲淡淡的嘲弄:“本王有說過要聽嗎?”
話音剛落,綏棱又是幹淨利落的一腳。
“是太子”三個字卡在喉嚨裡,合着血生生的咽了回去。
陸千灘爛泥一樣倒在牆角,劇烈的疼痛下,反而催生了幾絲清明。
綏棱雖然多次對他出手卻始終避開要害,是不是表明,自己還有利用價值?
一念至此,他又開始拼命的向淩悠然爬去:“王爺!王爺!隻要您留我一條狗命,您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淩悠然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忽然道:“說來,王爺的确有東西想向先生讨要。”
陸千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底湧起了狂熱的光芒:“求殿下明示!”
淩悠然的視線緩緩的落在了他的左手上,一字一頓道:“本王要你這隻手。”
陸千臉色一白,雙唇顫了顫,怔了好一會才道:“謝,謝,謝王爺開恩。”
然而,閻羅般的聲音卻再次響起:“本王要你自己取下來。”
陸千猛地攥緊了拳,猩紅的雙目死死的釘在淩悠然身上,額頭的青筋一根根爆裂出來,幾乎要忍不住上前和她拼個你死我活。
然而,他最終還是将喉頭的那口腥甜生生的咽了下去。
他虛脫的靠在牆角,面如死灰的開口道:“借寶刀一用。”
淩悠然垂目,無波無瀾的開口:“給他。”
話音剛落,一柄雪亮的刀就被擲到了腳邊。
刀身薄如蟬翼,卻壓得他似乎筋骨俱裂。
陸千咬牙試了好幾次,終于顫顫巍巍的舉起了刀。
整個過程相當的漫長,淩悠然卻像是有無盡的耐心,并未催促一字。
陸千緩緩的舉刀,刀鋒漸漸地與淩悠然的脖頸平齊。
綏棱的臉色沉了下去,暗暗提起内勁,等着陸千一有異動便将他劈于掌下。
淩悠然自始至終卻隻是安靜的垂目,哪怕刀光晃過眼,睫毛都沒有顫上一顫。
陸千終于落刀,旋即便是一片血雨。
隻是還沒等他痛呼出口,卻發現自己已經說不出一個字。
他不敢置信的睜大眼,剛好對上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
淩悠然緩緩地抽刀,慢條斯理道:“本王說要你的左手,可沒說,隻要你的左手。”
綏棱捧出一隻雕工精細的盒子,小心翼翼的将陸千的左手收好,然後擺擺手,示意随行的人将陸千的屍身處理一下。
做完這一切後,才上前請示道:“王爺,該入宮了。”
永昌宮
魏公公捏着手中的密信,一路小跑着上前禀告:“陛下,甯王在江山閣派人護送陸千離城,然後在城外把人給殺了。”
雍和帝批奏折的手一頓,淡淡道:“仔細說說。”
魏公公便将密信所載一一複述。
聽完以後,雍和帝冷冷的哼了一聲,手中的筆也扔到了硯台裡。
見雍和帝面露不虞,魏公公這個人精便适時的開口:“陛下寬心,江山閣已經妥善料理了後事,沒出太大的亂子。”
這番話點到即止,繞開了說不得的矛盾,又表明了安慰的意思,委實說的巧妙。
雍和帝自然心知肚明,隻是卻不想這麼容易放過他:“江山閣人多眼雜,這麼大的事如何能遮蓋下去?”
魏公公連忙道:“陸千死得隐秘,先前又是被甯王派人送出城的,甯王行事當真是相當缜密啊。”
“何止缜密?”雍和帝又是一聲冷哼,“賭局一事,她殺陸千殺的名正言順,不該知道的人有了交代,先送人出城再滅口,明面上撇清了嫌疑得一個無從追究,暗地裡又給足了警告進退有度,一石三鳥,當真讓朕刮目相看。”
魏公公接道:“甯王一向懂事。”
“懂事?”雍和帝單拎出兩個字玩味了一番,語氣漸漸不善,“你知道她是何時對陸千起了殺心嗎?”
魏公公暗自抹掉一把冷汗,一疊聲回道:“老奴愚笨,老奴不知。”
雍和帝也不希望他答上來,不悅的接道:“江山閣的時候,聲勢越大,陸千反而越安全,那時候的她,是真的想放他一馬。”
他眯了眯眼,又道:“城外斷手,才是陸千送命的關鍵。”
察覺到帝王此時的陰郁,魏公公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隻是諾諾的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