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匆忙搭救,淩悠然并未瞧清那人的長相,此刻才發現,竟是個容貌頗為出衆的少年。
然而,讓她在意的并不是這個,畢竟就算旁人的容顔再出衆,也及不上謝景熙三分顔色。
隻是這少年,竟是難得讓她覺得有幾分眼熟。
适才混亂間聽到淩謹睿喊了一聲梅家公子,她心中已經有了猜測,這太子口中能和她有淵源的,還能讓她有些印象的,也就隻剩下一個人了。
于是她遲疑了片刻,便試探道:“你是,梅疏影?”
梅疏影溫和一笑,恭敬的行禮道:“疏影謝過王爺救命之恩。”
淩悠然端詳着他,一時也有幾分感慨。
若非謝景熙橫空出世,這王都第一公子,本該是梅疏影的。
不知怎的,淩悠然對他莫名的生了幾分心虛,于是客氣道:“舉手之勞,不必挂心。”
淩謹睿笑道:“其實疏影肯來,孤也有些意外呢。”
這不動聲色的一把軟刀子,成功讓淩悠然心思一沉。
如今這個多事之秋,梅家公子是斷然沒有理由出現在東宮的,多半是被人拿捏住了什麼把柄,威逼而來。
梅疏影順勢接了話,中規中矩的回道:“殿下生辰,群賢畢至,才俊鹹集,草民自然是不會錯過結交諸位的機會的。”
隻是雖然在同淩謹睿交談,梅疏影的餘光卻牢牢的落在了淩悠然身上,淩謹睿不動聲色的将這一切看在眼裡,兀自在一旁喝茶看戲。
淩悠然自然是察覺的到,不過懶得理會,隻是望向太子道:“來時路上有事耽擱,所以誤了皇兄的生辰宴,還請皇兄不要介懷。”
“皇妹哪裡的話,”淩謹睿和顔悅色道,“方才皇妹搭救梅公子,避免我這東宮血濺當場,算起來,還是本宮欠了皇妹一個人情。”
淩悠然四兩撥千斤:“皇兄方才讓沈公子替我診治,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
“哎,一碼歸一碼,”淩謹睿繼續道,“剛好,下個月是皇妹的生辰,皇妹若是有什麼可心的東西,盡管開口。”
這下淩悠然都想翻白眼了。
心想這淩謹睿和雍和帝不愧是父子,在為難人上都喜歡挑同一件事。
不過他這一提,倒是讓她想到了先前一樁心病。
于是趕在淩珞曦記起之前先一步開口:“此事不急,今日是皇兄生辰,不便亂了長幼,倒是還有一事,差點忘了告訴皇兄。”
“父皇方才提起了皇兄前些日子得到的墨寶,讓皇兄稍後去尚書房侯着。”
其實在雍和帝吩咐的時候,淩悠然便打定了主意不能讓淩珞曦開口,淩謹睿生性多疑,雍和帝又心思莫測,保不準一個不慎就是萬劫不複。
她一向處境艱難倒是無關緊要,但是絕對不能牽連上淩珞曦,哪怕是一絲微妙的關聯都不能冒險。
聽了這話,太子果然成功被轉移了視線:“父皇來過了?”
淩悠然又簡單同他說了幾句,便落了座。
一側的宮女見狀,連忙沏了新茶過來。
茶是好茶,上好的君山銀針,是太子一貫的喜好。
淩悠然卻興緻缺缺,既不喜歡這茶,也不喜歡太子。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不過也确實是沒什麼話說,所以沒過多久,便成了淩謹睿問問題,淩悠然模棱兩可的回一兩個字。
這氣氛有些尴尬,在場的人卻像是渾然不覺,連見世面最少的梅疏影也表現的泰然自若,安安靜靜的在一旁品茶。
淩悠然有些疲倦,索性就看美人提神。
沈緻早早被淩珞曦拉到了一旁,她便不為難自己的眼睛,自然的看向了梅疏影。
王都裡敢捎帶上謝景熙的,姿色自然不俗,不過世家門閥裡貴養的,骨肉皮相得在其次,氣韻風姿是才是首當其沖值得細品的。
想到這,淩悠然的心中便有些沉重。
她一直清楚,自己的姑母梅雪華之所以能穩居後位恩寵不減,說白了,靠的就是梅氏這個顯赫的家族。
梅家先有着開國功勳,曆任家主或文或武,品性各異,卻無一不是護帝的命。
世代王佐之臣的梅家,到了這一代的處境卻極為尴尬——淩悠然的生父梅逸然,本是先帝為前任皇太女梅朝歌欽定的王夫,昔日二人征戰四方,為天昭國奠定了不朽基業,先帝本打算等戰事結束後就為二人舉行大典。
怎料紅顔薄命,梅朝歌竟然在千寒嶺一戰殒命,隻留下淩悠然這一點骨血。
正當滿朝文武都以為梅家會擁立淩悠然為帝的時候,梅家卻将唯一的嫡女梅雪華嫁給了還是庶出皇子的雍和帝淩璟,并傾盡一切擁立淩璟登基。
淩璟登基以後,所有人都在猜測淩悠然何時會死于非命,誰知道她居然安然無恙的活到了現在。
後來邊境戰火四起,梅逸然再次領兵出征,梅振嶽卧病不起,便就此辭去了丞相的官職。
自此之後,梅氏一族便處處以淩悠然為尊,一手将她托舉到了朝中舉足輕重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