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逸自然能想明白這層顧慮,隻是習慣的以他的安危為重。
謝景熙看着帕子上刺目的殷紅,半是無奈半是妥協道:“你要說的,我何嘗不知道,可這件事的結果,你又哪裡不明白?”
“便是算他将功折罪,終歸是罪大過功的啊。”
此言一出,便是徹底斷了轉圜的餘地,司逸隻得悶聲應道:“主上教訓的是。”
這話音中的負氣近乎幼稚,謝景熙自然生不出氣,隻是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想說什麼就直說,比這更犯上的你又不是沒幹過。”
司逸也不客氣,直言道:“主上的條件,給的太過苛刻了。”
謝景熙雖然犯不着因為這點措辭問題生氣,卻是罕見的短了言語。
他想了想,才慢慢道:“其實從悠然進宮開始,很多事情就已經注定了,我們都知道,林簡的案子不可能瞞過任何一個人,這不是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而是一個待價而沽的籌碼,而從一開始,當悠然攪進這池渾水的時候,就注定了她要将所有的一切雙手奉上——這是他唯一一個想要的答案,所以東宮一行,結果本在我們的預料之中,可是有了梅疏影落水一事,這個結果便沒了價值。”
司逸困惑道:“既然最終的結果是讓淩悠然讓權離開王都,那現在的情況有什麼不同呢?”
“當然不同,林簡貪污,淩悠然讓權,都隻是面子上的交代罷了,”謝景熙的語調仍然沒什麼起伏,卻勾連了些冷淡的鋒芒,“難道你真的沒發現,這些小打小鬧都指向了同一個方向嗎?”
經他這一提點,司逸才猛地驚呼道:“難道,是梅家?”
“所以,你未免太看得起淩悠然了,她的選擇根本就不重要,或者說,根本沒有人給過她選擇,别人布好了局,挑了她這枚棋子擺在這個位置上,隻是因為她剛好在手邊罷了。”
他頓了頓,又道,“不是她,沒有她,結果都是一樣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司逸自然明白了事情的走向,于是由衷的感慨了一句:“那甯王,也是一個可憐人。”
“可憐?”把這兩個字拎出來玩味了一圈,謝景熙終于展顔一笑,“司逸,我們來打個賭吧。”
“賭淩悠然不會就這樣任人踐踏宰割,她的選擇,會讓所有人意外。”
承乾殿
既然雍和帝已經三令五申要勤勉節儉,太子又第一個做了表率,做二皇子的自然隻能更嚴苛。
所以若是往日裡若是雍和帝來問話,得到的多是:二皇子在勞作。
這倒不是一句官話,畢竟每到時令,的确是有應季的瓜果侍奉給永昌宮。
雍和帝雖然例行公事的督促了幾句術業,私下裡卻時常拿他鞭策太子。
一來二去,這承乾宮便成了一幹奢靡的宮室樓閣中難得一見的世外桃源,連帶着下人也多少帶了點與世無争的樸素天真。
因此,雍和帝來承乾宮的次數比東宮要多得多。
不過臨近年關,二皇子便是再勤勉也尋不出太多事要做,他便握了卷書,坐在水閣上垂釣。
吊鈎無餌,又浮于冰面,自然是全無所獲。
二皇子近些日子染了風寒,一直不見大好,所以冷風一起,便躬着身子咳了好一會。
一旁的侍衛看不過,忍不住出聲勸告:“殿下還是換個地方讀書吧。”
淩懷恪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釣竿糾正道:“江寒,本宮在垂釣。”
江寒看了看浮在冰面上的釣鈎,仍是不解的問道:“殿下莫不是要效仿太公,等一個願者上鈎?”
“俗氣,”淩懷恪斥了句,卻仍是笑道,“釣雪,未嘗不可。”
江寒隻得附和道:“殿下雅興。”
淩懷恪似乎是盡了興,揮揮手讓宮人近前收拾,随後便同江寒一道向内殿走去。
他氣色雖差,面色卻十分惬意,問起公事來也有幾分閑散:“方才是從甯王那邊過來的?”
江寒連忙恭聲道:“今日安樂王、寂荼主持和甯王在有匪閣密談許久,不過甯王身邊的暗衛警惕性很高,為避免打草驚蛇,屬下未敢多加探聽,談話内容不詳,隻是後來安樂王與甯王似乎是不歡而散,在這之後,甯王便着手安排去梅府的人手了。”
淩懷恪聽罷,語氣愈發的輕快:“沒什麼好奇怪的,甯王為人生性多疑睚眦必報,隻怕現在是徹底惱了太子。”
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他眯着眼笑出了聲:“當然,想必太子現在也惱我惱的緊。”
江寒一時語塞,顯然是不能苟同,他實在不明白這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淩懷恪将他微妙的情緒盡收眼底,卻不生氣,隻是淡淡的問道:“說起來,倒真是本宮的不是,明明本宮還要長他幾歲,做哥哥的,不多讓着他幾分,是不是很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