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聖上。” 趙德海踱着小步進入暖閣内,見陛下擰着眉,摸不準這是進行到哪一步了,壓低聲音道:“卓大人求見。”
若是一般的人,趙德海是決計不會進來通傳的,外面天大的事那能有陛下重要嗎?
但卓乃天玄衛首領,聖上讓其辦的事必定是頭等大事,隻要有風吹草動就要立即上報,若是報晚了,他們一個兩個都得挨處罰。
裴行簡淺眠,自趙德海進暖閣時就被吵醒了,他捏着眉骨,腦子裡一脹一脹地不舒服,沉聲道:“讓他們進來。”
趙公公又去殿外把人帶進來,還順帶把候在外面等皇帝醒來的工部尚書也捎了進來。
等幾人進來,裴行簡已在内侍的服侍下穿好磊衣袍,正從暖閣裡出來。
許是休息了一會兒,此刻他看上去眼眸清明,身形挺直,倒不像之前被頭疾折磨的樣子。
殿外暴雨如瀑,裴行簡看着外面綿延雨水形成的灰蒙煙色,心裡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欽天監說的大暴雨,就在這兩日。
兩人一進屋,工部尚書趙儀便跪下說:“陛下,落石村漲水了,依如今的雨量,恐有洪澇之勢。”
而緊接着卓也跪下說:“陛下,林大人和言公子去了落石村。”
一道天雷劈下,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炸開,屋内瞬間明亮,又霎時恢複灰暗。
細密如針刺的刺痛感再一次席卷而來,裴行簡揮手讓兩人下去,擰眉靠上椅背。
重華殿内靜得出奇,趙德海大氣都不敢喘。他瞅着聖上的神色,薄唇緊抿,臉上血色退散,跟以往頭疾發作的前兆一模一樣。
“聖上,” 趙德海小聲道:“要不把林大人喊回來吧?” 這會兒林大人不在,他沒有安全感。
裴行簡眼底血絲凸顯,隐忍說:“不必。”
這幾日他是有些太過依賴林聽了。
或許這就是幕後之人想要的結果,隻要讓他對林聽産生依賴,就以為抓住了他的弱點,從而達成某種目的。
可惜他早已不是那個任人擺布的棄子,十年的疼痛他都忍了過來,那些人的計劃注定落空。
趙德海看着聖上眼底猩紅的樣子,心裡也很焦急。
當初聖上被接出冷宮時就是他照顧,當時的聖上沒有背景,也沒有手腕,自然不能跟那幾個母族強大的皇子相比,反而經常被那些人欺負。
每日生活在爾虞我詐中,身邊接近的也大多都是有目的的人,聖上從小就養成了多疑的性子。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能治療頭疾的“藥”,可聖上卻總是覺得林大人靠近他是有所圖。
趙德海活了大半輩子,自認在這宮裡見識了各樣人物,林大人眼底的那份坦蕩絕不是能裝出來的。
他有心想為林大人說說好話,便說:“老奴跟着陛下十幾年,若是陛下覺得林大人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加派幾個天玄衛看着就行了,左右都在陛下的掌控中,何故跟自己過不去啊。”
殿外雨打聲噼裡啪啦,炸開在人心裡。
裴行簡沉默良久,突然道:“備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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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聽他們到落石村時,雨下得更大了。
言季撩開車簾,不過一息間門口就被打濕,水汽順着車闆洇向裡面。
他擔憂道:“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見這麼大的雨。” 聲音混雜打在車棚上的嘩嘩雨聲裡,聽不真切。
他望向外面,結果三步之外看不清路,十步之外隻有一片白煙,當即拉下來簾子對林聽說:“要不我們還是先回去吧,等雨小點了再來。”
林聽也順着掀開的車簾望出去,外面白茫茫一片,升起的水汽将整個落石村包裹得嚴實。
這雨下得不正常。林聽當即拿着傘就要下去,卻被言季拉住說:
“林大人,這雨太大了,安全為上,我們先避一避吧。” 雖說皇帝多給了幾天時間,但村民的想法哪兒是那麼容易改變的,他心裡也很着急,但林聽身形瘦削,看樣子也是沒習過武,外面雨大風大,萬一把人吹跑了怎麼辦。他不僅就不出外公,也沒法向皇帝交待。
可林聽卻執意要往外走,頭也不回地說:“不妨事,這雨太大,我擔心落石村漲水,過去看看。” 說罷,他一隻腳踏出了車門。
隻一瞬,密密麻麻的雨滴爬上鞋面,盡管有傘頂着,他還是瞬間就濕透了。
言季見狀也拿過一旁的大傘緊跟着下馬車。
二人來到村口,就見暴雨之下渠河水位瘋漲,已經齊平岸邊,風雨搖着水面,順着岸邊泥土灌進了田地。
“水,水灌進來了。” 村子裡一個壯年大喊:“大家快走啊。”
霎時間,每家每戶屋門打大開,村民們傾巢而動,抱着鍋碗瓢盆往村口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