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聽被吓了一跳。他哪兒懂那些繁文缛節,兩手将薛平攤起來說:“免禮、免禮,薛大人辛苦了。”
薛平連連搖頭,謙遜十足:“不辛苦不辛苦。” 又将腰彎了下來。
他們這些京城的官都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下官拜見上官得拜兩次,以顯對上官的尊敬,而上官自然也要扶兩次,顯示對下官的贊賞,說出去也是個面子。
因此薛平又等着林聽第二次将他扶起來。
聖上點的欽差大臣扶他兩次,這說出去多有面子。
林聽目光沉痛。
得,這人怕不是個表演型人格。
眼見薛平恭敬的手将要放到他攤開的手上,林聽倏然收回手背在身後。
“薛大人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下去休息吧。” 說完目視前方,走了。
走了?
薛平傻眼了。
啊?就不能再扶一下他嗎?那他怎麼辦?是起來還是不起來?
林聽去了村民們聚集的正堂,衙門的人正在分發米糧。他随手抓了把派送下來的米,京兆府送來的米顆顆飽滿,還是新鮮的。
府尹倒還是靠譜的,林聽又突然大發慈悲,返回去把薛平扶起來,“薛大人客氣了,快快起來,别閃着腰了。”
“是是。”
薛平此刻是再也不敢彎腰了,擦了擦額角的汗,跟在林聽身後進了正堂。
村民們圍在一起,有的正在升篝火做飯,一鍋濃濃的米湯香氣,勾得人食欲大開。
林聽都忍不住頻頻往鍋裡看。
薛平眼觀四路敏銳察覺道林大人的小動作,當即谄媚道:“林大人肯定忙累了吧,下官讓下人給林大人盛點米粥,再來幾碟小菜如何?” 說着他就要招呼旁邊候着的小厮。
但被林聽擡手制止:“别,我不餓,就看看、看看。” 他雖然眼饞,但也知道這些都是村民們不可多得的口糧,要是他一瓢,其他人有樣學樣也來一瓢,那村民們還吃不吃了。
作為皇帝特派欽差,他得以身作則,絕不能開這個頭。不然跟貪官何異。
薛平見林大人态度堅決,心裡肅然起敬,聽說陛下去了一趟西南,回來時身邊就跟了個林大人。不愧是陛下跟前新晉的紅人,這思想覺悟就是高。
薛平框框一頓拍馬屁:“是是,林大人高風亮節、一心為民,是下官僭越了……”
一通馬屁拍得林聽不好意思起來。他繞繞頭,其實吧,他也沒那麼好哈哈~~
等到村民們填飽肚子,薛平又從兜裡拿出一沓紙說:“此前朝廷已經給你們在城内建好了住所,還分了土地,這是你們的地契,如今可還有人想要回落石村不要地契的?”
下面坐着的村民個個低頭不敢說話。
經過這一遭,他們哪兒還敢再回落石村,誰敢把命拿着玩兒。
之前那王先生真是害慘他們了。
見沒人反對了,薛平便吩咐人一個個發放地契房票。
林聽看他們沉默乖順,不免想:果真是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次就會。
等一切收拾妥當,薛平就要帶着這些村民去新的住所,走前薛平邀請林聽同行。但林聽擺手拒絕了。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幹,他啥也不會,跟過去隻會添亂。
送走村民們,林聽也要跟着言季回丞相府。
出了難民所的大門,就見皇帝的馬車還停在原地,不過車頭調轉了個方向,對向他們。
林聽摸了摸袖子裡的糕點,想着要不要去跟裴行簡打個招呼,一陣風拂過,吹起簾子,車廂内一一雙淩厲眼鋒射過來。
林聽抖了一下,算了算了,這暴君跟他八字不合,還是少接觸好。
言季指着那邊:“那人是——”
林聽想起來,言季沒有官身,也沒進過宮,自然不知道皇帝長啥樣,他當即一把拽着言季肩膀轉了個彎推着人走,“一個不重要的小角色,我們快回府上,我餓了。”
言季:“哦哦哦。”
林聽又說:“雖然村民們搬了,但那個什麼‘王先生’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如今他們全去了新住址,需得派人守着落石村和他們新的住所,一旦發現就立馬抓起來。”
他倒要看看,是哪個奸人如此膽大,敢在暴君的地盤上撒野。
……
目送人遠去,裴行簡松開抵着簾子的手,綢緞絲滑落下,遮蓋住了眼前的光景。他輕揮了下手。
趙德海當即會意朝外面喊:“走。”
走出去幾息,就聽陛下沉着聲音道:“我記得先恭王的宅子在正陽街上。”
趙德海回道:“恭王府在正陽街東巷,離崇正門可就一盞茶的時間。” 先帝時最寵愛的除了當時的太子外,也就這個恭王了,就連府邸都在皇城根下,可惜恭王死得早,府邸也就這麼留下來了。
裴行簡說:“打掃出來。”
趙德海心下一驚,但不敢胡亂猜測陛下的心思,低頭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