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聽一路心驚膽戰地跑回了南相寺。
慶子已經得到消息拿着衣裳候在那兒了,見林大人回來,趕忙将手裡的衣裳遞過去。
“林大人,聖上命奴在此等您。”
林聽接過衣服,被慶子帶進了裴行簡休息的屋子。等他再出來,一身金松纏枝紋外衣規整地貼在身上。
慶子眼睛一亮。
林聽冷不丁看到那表情,睫毛顫了顫,“難不成這身衣裳也是皇上的?” 他出門沒帶多餘的衣裳,畢竟誰也想不到他會站不穩給掉池子裡去。
慶子點頭說:“趙公公出門前特意叮囑奴帶上的。” 他此前還不解,聖上如今身量已高,以前的衣裳都穿不得了,幹嘛還帶上,如今一看,原來是為林大人準備的。
說起來,這件衣裳穿到林大人身上也是剛剛合适。
林聽抿了下唇,頓時覺得這衣服穿得渾身扭捏。
這時裴行簡帶着趙德海也一起回來了。
看到他們,林聽跟上去,走到裴行簡面前,“多謝皇上救臣一命,呃” 他看了眼自己的衣袍,上面還隐隐留着香氣,“也多謝皇上借臣衣裳。”
他一身姜黃,明媚又鮮亮,裴行簡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說:“這衣裳朕不用了,你拿回去。”
林聽覺得不妥,他家裡已經有好幾件皇帝賜來的衣服了,話說裴行簡是把他家當舊衣回收站了麼,什麼衣服都往他這兒塞,再收下去,他都可以開一個皇帝衣櫥大賞了。
“臣的衣裳已經夠多了,還是拿回去洗了還回來吧。”
裴行簡目光幽邃,語調微冷:“不必了,朕不需要。”
那他難道就需要了?林聽覺得裴行簡這愛看别人穿他衣服的毛病要不得,這朝堂内外誰沒見過裴行簡以前做皇子時穿過的那些衣裳,那這麼大搖大擺穿出去,會不會影響不太好?
但奈何裴行簡堅持要給他,林聽也隻能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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齋坐結束,一行人又準備乘車回去。
林聽來前是跟着裴行簡,回去自然也跟在裴行簡身後。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天色逐漸暗了下來。
昏黃的日光下,南相寺裡已沒多少香客了。廟門前停了數輛華蓋馬車,各家小厮見自家主人出來,都拿了腳凳放到地上。
裴行簡上車前碰到太後。
太後臉色不太好看,看到皇帝,臉色就變得更差了。
裴行簡朝太後微點了下頭就準備上車。林聽覺得要不是顧忌長輩的面子,裴行簡怕是都當沒看到這個人。
“皇帝。” 哪兒想太後卻出聲叫住他。
裴行簡剛擡起來的腳又放到了地上,側過頭不鹹不淡地問:“太後有事?”
他眼眸狹長,微眯着眼,眼中漫上點點血絲,直直看過來的時候,透出一股危險氣息。
謝太後被吓了一跳,面上鎮定道:“哀家聽說你打殺了幾個宮女太監?”
裴行簡聲音聽不出喜怒:“是又如何?”
謝太後不由得加重了語氣:“這裡乃是佛門重地,不可太過殘忍,那些宮人若是沒犯什麼不可饒恕的罪責,皇帝最好還是從輕處罰吧。”
裴行簡勾了下嘴角,“那些宮人竟敢打碎太後送朕的桃花釀,害朕一口都喝不到,辜負了太後的心意,難道不是不可饒恕的罪責?”
太後被噎了一下。
林聽默默縮在趙公公身後。
救命,看來他的判斷沒錯,這兩人關系竟然差成這樣。
略一思索,那不就是皇帝知道太後給自己下了毒,太後也知道皇帝知道自己給他下了毒。這兩人是不是在暗中較勁。
都說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還是多遠點吧,免得到時候一把火又燒到他身上。
他想着,腳步往後縮。
于是等裴行簡目送太後上馬車,一回頭就見某個人縮到了廟門前的一顆榕樹下,像是見了什麼不該見的東西。
他呼吸重了幾分,道:“你躲那麼遠幹什麼?”
林聽眨了眨眼,還不是怕引火燒身。但他還不能這麼說,腦中轉了幾圈,便說道:“臣見您和太後娘娘相談甚歡,給你們留出充分交流的空間。”
什麼亂七八糟的。
裴行簡皺眉,見林聽十分不願過來,突然轉身幾步跨過去,抓着林聽衣角就拉上馬車。
趙德海在一旁看呆了,他跟着聖上幾十載,何曾見過聖上親自找人的。
外面候着的慶子和喜子更是吓得忙低下頭。
林聽也懵了。愣愣地被拉上馬車。
馬車裡彌漫着一股清香,正裡的車座上鋪着軟墊。林聽在門口杵了片刻,被舒服的墊子吸引,最終還是走了進去。
車内寬大,跟當初他們回京的形制不一樣,比那次的馬車還要更大些,内裡綢緞裝飾,車廂正中放着一個精緻圓桌,上面已經擺放好了糕點。
林聽不由得感歎,不愧是皇帝的馬車,就是豪華大氣。
等人都上齊了,馬車便悠悠往京城走。
裴行簡坐在馬車正中,趙德海和林聽分坐左右。
趙德海像個雕塑一樣安靜地縮在角落,皇帝不出聲他就不出聲,而裴行簡自從上車以來便一隻閉目養神,偶爾路過颠簸的路段,林聽被颠得一晃,回頭看裴行簡還穩穩地坐着。
林聽覺得無趣。趁着這兩人注意力都沒在這邊,用手偷偷挑開旁邊一側的簾子,瞬間春光乍洩,窗外的景色映入眼底。
他們行的位置在整個隊伍的後面,前面是各皇親國戚的車駕,他們後面則是一縱禁軍,四周還有數名天玄衛潛伏在暗處。
這時旁邊穿來衣料翻動的聲音,林聽倏地合上了車簾,轉頭卻見皇帝仍舊閉目靠在車廂上,雙手貼着大腿,就連休息都是端正坐着。
林聽不由得佩服,做皇帝還要時刻注意儀态,要他來當肯定是幹不下來的。
但他卻不敢再拉開簾子了,聽趙公公說裴行簡本就淺眠,外面聲音大了很可能吵醒他。
此時車内皇帝和趙公公都閉上了眼,看來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