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不知曉,朕的長公主,是愈發能耐了。”
金殿之上,皇帝的嗓音辨不出喜怒。
謝溫晁一襲煙青長衣,不卑不亢地立于殿下,長發僅挽了一條軟白發帶,腰間懸一片青白镂空暖玉,形似青鯉躍然,此外身上再未有任何裝飾,任誰人瞧了也難以猜中竟是一朝尊貴的長公主。
“說說罷。”
皇帝指尖輕點龍椅扶手,旒冕後的神情威嚴而冷酷。
謝溫晁微微一躬,不卑不亢道:“兒臣車馬在途中被劫,重傷之際恰被一隐世神醫所救,其醫術高明卻為人冷傲。兒臣思及父皇龍體微恙,便費了些功夫令其出山随兒臣歸京。途經溪裕村時,遇村中大病,便請醫師出手相救,後便快馬歸京,一刻未敢耽誤。”
“是麼。”皇帝隻一瞬不瞬盯着她,不置可否道。
氣氛冷凝,皇帝無聲施着壓,謝溫晁平靜立于殿内,眉目神情是恰到好處的敬懼,卻無一絲微瀾。
半晌,皇帝複又問道:“那神醫呢?”
“回父皇,神醫途中得消息有變故突生,便請離暫不歸京,待處理完畢後再歸來兒臣府上,随兒臣一同入宮向父皇請安。”謝溫晁答道。
皇帝微微颔首,轉而問道:“賬目一事,進展如何?”
“已得一半,途經溪裕村也隻因線索所引,拖延未歸,請父皇降罪。”
謝溫晁低下頭,輕輕阖了阖眼。
“此月無藥。退下罷。”
皇帝冷肅的目光漠然移開。
謝溫晁面色恰到好處蒼白了些許,稍有些勉強地領罰告退,行出殿外直起了身。
長眸微斂,掩下眼底一片暴雪般清寒。
“姐姐同我講一個故事罷。”
沈清祠閉上眼許久,卻并不能入睡,半晌,輕輕開了口道。
沈酌雨似乎也并不意外她反複無常的性子,依舊背着她平穩地走着,想了想,說道:“從前,有一個生在富貴家族中的孩子,深宅大院,家中關系亂極了,她卻純然不知,活得美滿自在。”
沈清祠閉着眼,聲色不動。
“她這一生未有大難大災,一總順風順水極了,唯有一件事。”
“那日,一向想親近家中妹妹的她悄悄随着妹妹上了街。不常出門的她一時也被街市繁華吸引了目光,跟丢了妹妹的蹤迹。她花了些時間四處尋覓,終于,在一條暗巷中,尋到了妹妹。”
沈酌雨的語聲平靜。
“可入目的,卻是妹妹被人扼住,下毒倒于街角奄奄一息的模樣。七竅都淌着紫黑色的血,斑斑點點滴落于漆黑的地面。”
“她本震驚就要從街角沖出去護住自己的妹妹。此時,卻傳來歹人驚疑不定的聲音。”
“那歹人說——‘你不是她。’”
話至如此,沈酌雨心緒難抑,雜亂地呼吸了幾口氣,嗓音低啞而顫抖,壓抑着千萬種難以言明的情感。
——“于是,她退縮了。”
沈清祠聽完,眉目終染上了幾分倦色,輕輕笑了幾聲,打斷了她的話,懶懶軟軟在她耳邊喚道:“姐姐。”
沈酌雨盡力平息下慌亂的呼吸,微微偏頭去低低應她。
沈清祠側頭,錯開她的視線靠在她的頸邊,卻沒有對此事發表任何看法,蒼白安靜得近似疲倦。
沈酌雨遲疑不安地停下了腳步,想要轉頭與她對視,卻被沈清祠擡手輕輕遮上了眼。
“姐姐,我從未責怪過你。”
“……我怎麼會責怪于你呢?”
沈清祠複又阖上了疲憊的眼,低低呢喃。
“姐姐,我想回家了。”
“那日,你聽我的話沒有去聽鴻寺,我很高興。”
“二十年……快要過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