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心頭之血,耗其壽數與精氣,合四十四味藥可化天下至寶,可生萬物,死萬物,愈傷疾,衍枯骨。
很巧,那四十四味藥,沈清祠基本都吃過。甚至還額外吃了不少其他的。若做一味藥引為寒山冰蓮做替,實在是遠超的合适。唯一的缺陷在于,沈清祠也灌過不少毒,這心頭之血是否有嚴重的副作用,還有待驗證。
當然,必然不能用謝溫晁來驗證。
至于取心頭血對她自身而言的損傷,倒是一貫的從未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内。
懸棺山上離頂一百二十丈斷壁懸洞中,有沈清祠這些年費盡心力收集所得,最貴重的藥材庫。在識相之人眼中,其價值甚至早超越十座城池或某個鄰國。
當然,更遑論那三個躺在玉棺中的“死人”。
沈清祠坐在唯一一張椅上,垂着頭,也無幻想,也無思量。隻是沉默着十指交扣,目光空寂着沒有感情。
……如果,如果。
也許,她隻能再陪謝溫晁兩年不到。
其實太過年少時,她也曾想過未來也許會披荊斬棘來救她的愛人。
在萬般克制的所有情感之下,冰雪封凍的湖面清明平靜,卻随着心口一滴血的濺落,融化,墜下。
洇染開一片映目的鮮紅。
——如果再來晚一些,我就隻能陪你二十年了。
年少時她以為四十歲将會是自己一生的終點,卻不曾想大了些後,世事磋磨,竟連二十年都已不足。
而此時此刻到來的謝溫晁,自己流沙般的指尖,也許也隻能留住一兩年的壽命,最多三四年,便就此封頂。于自己短短的一生中,她已錯過了自己太多的年華,正如沈清祠一樣。
可連沈清祠自己思慮起這些事時都會恍然低落些許,更多時,她難以去想謝溫晁是以怎樣心态喜歡着自己的。
每分每秒,烈焰貪食燈撚,燒斷彼此的緣。
三日,沈酌雨并未表現出排斥反應,假死之身在低溫的洞穴與寒棺中保存得極好,以林宛卿予沈清祠的子母蠱吊着命。某種意義上講,隻要沈清祠不死,這三人的生機便不會徹底斷絕。而代價則是沈清祠自己的精氣,故而臨近終末,她越來越虛弱。
當然,于沈清祠而言,這筆買賣必然談得上劃算。
第四日之時,那人體溫在逐漸複溫,偶爾可見指尖顫動,似已有了短暫神思。
不過沈清祠卻無甚與她說話的興緻,更多時隻是坐在案前翻閱着醫書典籍,終于抽出空來研讀李遇予她的筆記。
飛鴿傳上來的信言道沈藜已在山腳下等待,她書好回信,決定再等三天。
第五日,山頂罕見散了經久彌漫的薄霧,雲海之上天光大徹,沈清祠便也托着腮望着洞外景色,罕見抽了懶筋,起身将山洞内用于鋪地的,價值千金的各種動物毛皮拾辍拾辍,撿到洞外曬曬太陽。
赤着的腳踩在動物毛皮之上,往來的步履聲軟絨而輕微,隐約還有足腕墜着的碎玉輕碰聲響。如某種小動物似的,走來走去每一步都有吧嗒吧嗒的爪聲。
待皮毛都在無積雪的空地鋪展好,她便也像一隻小貓兒一般,盤起腿來坐在那張自己最喜歡的貉皮毯之上,翻着書曬着太陽。
午後的陽光惹得人昏昏欲睡,沈清祠翻着翻着書打起了呵欠,眯着眼晃晃悠悠,一襲單薄的石青衣衫,寬大的衣袖安靜鋪散在膝頭,墨發垂落,在暖陽下低着頭恍恍惚惚參着瞌睡,終于忍不住撈過一旁的小木幾趴下的前一刻,也想過不如一覺就此睡去,再不醒來。
在此一個暖陽和沃的冬日午後。
但她并未睡得安穩,因趴姿的别扭,血流不暢導緻肩上心口各處的傷口都在夢裡夢外疼痛,額頭現了幾分薄汗,魇在噩夢中掙紮來回。
不到炷香燃盡之時,她便猛地醒來。
眸中殘餘未盡的冷凝。
……俗不可耐,愚不可及。
世人總是如此,她深知自己也無法逃離。
第六日山頂落了雪,沈清祠坐在洞口磨刀。
那柄滿是異域風情鑲着華麗寶石的匕首是她與沈藜曾一同去至邊關外他國國界内偶得的贈禮。
那是一個名叫藏國的小國,從地勢上看,它很不巧地被夾在各大國家之中,但藏國地形奇特,其國界之周竟有天然岩障阻隔,在地勢上獨突出一塊,而城邦内圍亦藏有盆地平緩,氣候宜人。
據傳言此地在上古,大陸還未分出不同國家,天下大同之時,曾是整片大陸唯一的祭祀之地。其形也正如大陸之上最天然的聖壇,故而近乎整片大陸通奇幻之術之人皆聚于此,久而久之也獨成一片派系。後在各地分裂時獨占一地成一國。
其地雖小,人口也不多,但從古至今竟從未有一國可吞并。無論強攻還是巧計都失了作用,似當真有玄幻之術存在。後藏國立誓不參與現世任何争端,隻管祭祀之事,隻在危急之時守天地安甯,各國這才順勢作罷。藏國便存留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