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長開放日那天,貝琬幾乎是正襟危坐了整天。從上午早自習到下午最後一節英語課結束,她都挺直着背,不敢回頭去看後面坐着還有外面站着的家長。
老貝和蘇雅雁女士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定在她身上,鎖定她的每一個小動作。
貝琬被盯得連蟲子爬到手上都沒動過一下。
“喂,你真成雕塑了?”陳千庫側過臉對她說。
貝琬從牙齒裡擠出幾個字,“聽課。别和我說話。”
陳千庫挑眉,一如往日般在座位上幹自己的事情。
貝琬在那天也見到了陳千庫他媽,總算理解為什麼這小子能這麼有恃無恐,絲毫不慌張。
阿姨穿着得體的絲綢裙子,披着一件披風,等所有家長都進去了才笑意盈盈地進來。陳千庫和她媽打了個照面,就拎着書包出去了。
她媽看起來很優雅,不過卻很溫柔親切。她的臉上雖然有些皺紋但是絲毫沒有影響她的美貌。
阿姨走過來,和蘇雅雁女士熱情地打招呼,“你好你好,是我兒子同桌的媽媽嗎?”
“是的。我家貝琬平時總是搞小動作,添麻煩了。”蘇雅雁女士握住她伸過來的手。
“哪有,我兒子才是不省心。能有個這麼好的同桌,真是好運氣了。”阿姨笑着,還和貝琬打個個招呼,“小同學,你好呀。”
貝琬手足無措地點點頭,趕緊閃身出去,扒着門看裡邊。
看樣子陳千庫他媽和蘇雅雁女士相談甚歡,時不時發出幾聲笑,甚至還把老貝孤零零地晾在一邊。
貝琬這才放心的把書包放下來。
“總算是又過了一關。”
樂禮一手拿着單詞書,右手勾住她的脖子,“别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快跟姐一起來背書。”
“我才不嘞,好不容易有喘口氣的時間。”貝琬拿出一個硬闆墊在腿上,又抽出一張紙來開始勾勒線條。
下午的風涼爽地吹過來,吹拂起她的發絲飛起。她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如數家珍一般将包裡的畫稿都拿出來,一張一張欣賞。貝琬不禁感歎自己的巧奪天工,想想就樂。
可惜,這一劫終究還是沒能躲過去。
畫紙被撕裂的那一瞬間,貝琬的腦子“嗡”的一下宕機了。
“貝琬,我看你真的鬼迷心竅了。”
“老師和我們說你每天上課不認真,隻想着塗塗畫畫。”
“這樣怎麼能考上延遷的師範大學?你忘記答應爸爸媽媽什麼了嗎?”
她愣愣地看着畫紙紛紛揚揚地落在地上。
聽不清周遭的一切聲音。
直到樂禮蹲下來擁抱住她,擔憂的神色印在她的瞳孔正中間。
貝琬才下意識地摸了摸臉。是濕的,眼淚此刻還在源源不斷地從眼眶中湧出來。
她擡眸怯怯地看見周圍人的目光彙聚在自己身上,然後一口氣沖出了人群。就這麼迎着風一直一直跑。
貝琬沖到操場,想找個湖邊的角落痛快哭一場。
等走過去,才發現湖邊有幾隊零散的小情侶。他們耳鬓厮磨着,顯得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很突兀。
貝琬硬生生把眼淚憋回去,有點憋屈地轉頭走到一樓的走廊盡頭拐角。照理來說,這是一個死角,平時沒什麼人經過。
她面對着牆,沒等淚意再次湧現出來,其他同學說說笑笑、打打鬧鬧的聲音又漸行漸近。
“诶,那邊好像有個人诶。”“哪裡?”“喏,那邊站着一個人。”
貝琬又捂着臉沖出去,一口氣爬到五樓沒頂的天台去。她跑得氣喘籲籲,累得将剛剛那些難過都壓了下去,隻剩下空氣在肺腔内出入,涼意浸入。
現在天台山空無一人。望過去滿目是蔚藍色的天空,沒有房子的條條框框。
貝琬本着保險謹慎的态度,先探出一個頭往那個白闆後邊看了看,沒人,空蕩蕩的。
于是她閃身躲進白闆遮擋的高考牆角落。
正要撣一撣灰塵坐下來,旁邊卻突然出聲,将她吓了一大跳。
“貝琬?”不陌生的聲音。
貝琬擡頭看,掃視了四周沒看見人,心跳都漏了一拍。
陳千庫從高考牆的轉彎處走出來,居高臨下地看她。他揉了揉眼睛,有些懷疑地出聲,“你......”
貝琬飛快站起來把他一整個都拉進轉彎死角,做出一個“噤聲”的姿勢。他們促狹地擠在窄窄的死角落。
她眼尖地看見他落在地上的MP3還有手裡的歌詞稿,直白地說出口,“你還喜歡唱歌是不是?”
她想起十佳歌手比賽時他突然被點燃的熱情和期待。還有撥動琴弦時微微顫動的指尖和有些狂熱的眼神。
陳千庫沒說話,有些無言地垂頭靠在欄杆上。狂風将他的不符合校規長度标準的頭發胡亂吹開,露出他光潔的額頭和那雙此刻有些泛紅的狗狗眼。
他張了張嘴,最後從喉嚨裡隻磨出幾個字,“反正也沒機會了。”幾個字從粗粒的石子路上壓過來,把他壓得血肉模糊。陳千庫用手掌撐住眼睛,把半張臉擋得嚴實。
陳千庫感覺眼睛有點酸,剛要将手拿開。面前卻被一大片陰影覆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