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喉嚨被利刃割開,鮮血噴濺,倒映在匆匆趕來的許蘭拂和陸無期的眼底是猩紅的血色,似是蔓延無邊的雨。
陸無期推開眼前的人,跪坐在地上接住陸子昀搖搖欲墜的身形,他捂住陸子昀的傷口,大喊:“醫師!醫師呢!醫師!”
沒人給他們叫醫師。
“無、無期……”陸子昀搖搖頭,含混着嗓音,微微彎起眼笑,“原來……無期不讨厭……哥哥……”
陸無期慌亂搖頭,哽咽着,“不、不讨厭……從來不讨厭的……你不要死,陸子昀,我求求你不要死……”
陸子昀的淚順着眼角滑落,氣若遊絲:“那群孩子……回家了嗎……”
陸無期點頭,眼淚一顆一顆砸在陸子昀的下巴,“都回來了……”
陸子昀:”那就、就好……”
他仍然在笑,清淺的笑意浮現在他蒼白的臉上,想擡手擦去陸無期臉上的淚,沾血的手停在半空,驟然墜落。
陸無期倏然僵住,不敢看陸子昀的神情,輕聲細語,似乎怕驚擾什麼:“……兄長?”
陸堯章悲痛道:“既然子昀已死,此事就不再追究了。”
說罷,他背手而行,其餘人暗流湧動,也紛紛散去。
陸無期抱着陸子昀逐漸變冷的屍身,一聲聲喚,卻再聽不見回應。
掌心黏膩,溫熱的血也在冷卻,陸無期閉上眼,想起幼時他不論躲在哪裡,陸子昀都能找到他,拿一塊糕點笑着把他哄出來。
但如今……
他的兄長,再也不會來找他了。
……
陸府中心書房之内,一聲響動。
咔嚓。
茶盞摔碎,滾燙的熱茶洇濕地面,水漬倒映着相對的二人,一坐一站。
陸堯章面容浮現出猙獰的憤怒,全然沒有在外的和藹,指着平靜安然的方婧,怒吼:“方婧!你要撕毀合約嗎?!”
他焦躁地來回踱步,胸口劇烈起伏,“黑市的監管令牌沒了,妖奴躁動,我好不容易鎮壓那群不安分的妖,結果那群‘貨物’也沒了!你的人接管黑市,到頭來還不是什麼用都沒有,甚至把眼睛弄丢了!”
方婧甩了甩指尖的茶漬,重新倒了一杯,慢條斯理地飲茶,連眼皮也沒擡一下,“急什麼?事情還沒有那麼糟糕。”
陸堯章一甩袖子,咬牙:“不糟糕?說的輕巧!那群擅闖者究竟什麼來頭,居然什麼都查不出來?若不是我想盡辦法轉移視線,待此事暴露出去,你我二人都别想活!”
在茶杯掩飾下的唇微微勾起一絲嘲諷的弧度,方婧道:“這個最大的問題,你不是已經讓陸子昀背了麼?人也死了,死無對證。”
陸堯章的神色陰沉。
方婧不緊不慢:“況且,不是還有底牌麼?”
陸堯章被方婧提醒,這才勉強穩定下來,喃喃:“對,對……還有底牌……還有洛雲凝。”
他一時都忘記方婧還在場,伸手握住花瓶,緩慢旋扭,隻聽金屬鎖扣搭上的清脆之音,書架側移,露出一個黑黢黢的入口,霧氣瞬間溢出,周遭氣溫降低好幾度。
入口邊緣凝結冰霜,陸堯章跌跌撞撞向内走,方婧擡腳跟上去。
一條極長的甬道沒有任何照明的東西,伸手不見五指,方婧的腳步極為輕緩,跟着陸堯章,眼見盡頭,豁然開朗。
燭火通明。
徹夜不熄的鲛油燈的燈芯遇風搖曳,投落在牆面的身影晃動,正中坐落着木質刑架台,上面綁着一位殘缺不全的女人。
她四肢全無,九條蓬松的尾巴已經沾了許多的血和泥,不複松軟,軟趴趴地堆疊在地上。那張瘦弱的臉泛着青灰色,幹癟眼皮流的血幾乎糊了滿臉,發絲披散遮掩着駭人的景象。
方婧幾乎要被這個場景震住。
她看着陸堯章一步一步走向洛雲凝的屍首,沾濕了帕子,像愛人一樣輕柔擦拭着她臉上的血污。
但陸堯章眼底并無情意,隻有濃濃的野心。
密室裡浮動着鲛油的奢靡氣味,可保護屍身不腐,消解異味,空氣夾雜着淺淡屍腐的臭氣,更多的是近乎窒息的濃香。
九尾狐妖的能力本身就有精神影響方面,加之鲛油,眼前景象更是會勾起人心中的欲望伊始。
陸堯章捧着洛雲凝的臉,一下一下撫摸她的頭發,“雲凝啊,借用一下你的心髒,幫我找到你的眼睛吧。”
他揚起猙獰的弧度,近乎癫狂,“你的眼睛,你的能力才是最好用的東西,正因為有你,家主之位我唾手可得,我的對手都死了,任何不想臣服于我的人都會臣服于我,整個陸家、整個風羽城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陸堯章撥開洛雲凝的發簾,輕聲輕語:“我救了你,給了你一個栖身之所,妖最是重情重義,雲凝啊,你得報恩。”
“如果你的心髒沒有用處,我就隻能……挖掉你兒子的眼睛了。”
“妖血脈相連,作為母親最疼你的兒子,你不會忍心不幫我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