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太久,袁櫻都忍不住出聲提醒他了。郁甯放下相框,往樓上自己的房間走去。
傭人一路指引着他到房門口便退下,留下郁甯對着那扇塵封已久的門。想來原主離開家的這些年從沒有人為他打掃過房間,更沒有人曾到他房間裡去懷念過誰。
現在,他能理解為什麼原主郁甯為什麼從這個家裡帶走了所有和自己有關的東西——他要自己完全從郁家消失,同樣的,也要郁家完全從他的生活中滾出去。
按照郁懷興的指引,郁甯走到衣櫃邊。拉開衣櫃門,裡面當然是一件衣服都沒有,隻有幾個箱子堆在角落。他蹲下身,箱子堆得太靠内,簡直就像是被人故意掩埋,拉出來很是廢了一番力氣。
吹吹箱子表面的灰塵,郁甯迫不及待打開了箱子。
入目的是一個厚厚的相冊,内頁被擠壓得變形了,裡面的照片一張張泛黃得厲害。前面的照片是一個少女,穿着樣式複古的裙子,在各種地方擺着造型顯示她的美麗——那是郁甯母親的少女時期。
圓月一般的眼睛,纖細而秀美的身體,樂觀明媚的笑顔,他的母親猶如一朵新生的迎春花,是那麼嬌豔而驕傲。年輕時的她生機勃勃,倘若她活到如今,想必也會成為一位優雅的婦人。
明媚的笑容終結在一張婚紗照後,在她和郁懷興結婚後,相冊的更新停滞了很長一段時間。接着,在某天,一張小嬰兒的照片出現了。
郁甯小心地将那張照片拿出來,捏着它的手指微微發抖。畫面上小嬰兒正在熟睡,兩隻小手攥成拳頭,想必拍下這張照片的人當時一定笑得很開心。
他将照片翻過去,一行飄逸的字映入眼簾。
原來那個迎春花一般的女子寫的字竟是如此潇灑。
她寫道:甯甯,媽媽永遠愛你。
郁甯捂住自己的胸口,感受到胸膛中心髒的跳動。他緊緊咬住下唇,克制着身體裡激蕩的情緒。
最後,難言的情緒化為一句話,被他輕輕吐出:“你看,郁甯,還有人愛你。”
他将照片收好,剩下的東西也都是母親生前曾經用過的,對這個家現在的主人而言是一堆垃圾,但對郁甯來說卻是寶物。他要把這些全都帶回去。
尤其是那些照片,他要堂堂正正地把它們擺在自己和沈言白的家裡。
想到這,郁甯不由彎了彎眸子。
郁甯在裡面呆了很久才離開房間,他要給這具身體與這個房間最後的告别時間。袁櫻在外面茶喝了一杯又一杯,郁甯終于出來。
他臉上有蓋不住的疲憊,更多的是了卻心事的釋然。
郁甯說:“走吧。”
“直接回程嗎?”袁櫻小聲問。
“不,我要去給我母親掃墓。”郁甯微微地笑,他眼睛溫和地彎着,透着一股子溫潤而富有生機的味道。郁懷興說得沒錯,郁甯和他母親确實長得很像。
郁甯母親的墓地在郊區,時間已經不早,他們不加快腳步的話恐怕會待到很晚。
正要出門,一夥人烏泱泱地堵上來。
面對這個陣仗,好脾氣如郁甯都不免有幾分生氣。知道的他是回了一趟家,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上門搶劫未遂被主人抓了個正着,要被這樣堵在家門口。
他将袁櫻護在身後,直勾勾看着領頭的那一男一女——正是他的便宜叔叔和便宜後媽,在對方開口之前搶聲道:“這是什麼意思?我好不容易回郁家一次,叔叔就用這種禮儀招待我嗎?”
鄭雲依然維持着溫柔可親的假面:“甯甯,你好不容易回家一次,不如在家裡多住幾天吧。”
郁甯的表情比她更溫柔,簡直端正地讓人挑不出一點錯:“住宿就不用了。阿姨,謝謝你替我媽操持郁家這麼多年,我正打算去給她掃墓呢,一會兒一定把你的辛苦好好跟她說說,讓她到你夢裡來謝謝你。”
鄭雲立刻閉嘴了,瑟縮地看了郁懷卓一眼,眼神楚楚,惹人憐惜。
郁懷卓自幼不學無術,一直被哥哥壓着一頭。經過了莫欺少年窮、莫欺中年窮的大半輩子之後,竟然真讓他等到了揚眉吐氣的一天。趁着郁懷興躺在醫院裡,他當然是要抓緊時間收割哥哥的财富。
鄭雲和他統一戰線,他現在唯一的競争對手就是早就幾乎被掃地出門的郁甯。
因此,他說話格外嚣張:“郁甯,你爸看不起你你也是知道的。你都這麼久不在郁家了,你要是真有骨氣,你父親的财産你就不要來分一份了。小鋒才是郁家正統的繼承人。”
郁甯嗤笑一聲,眉頭微微上揚,不急不慢地反駁:“叔叔,你搞錯了一些事。首先,我不是主動來的,是你們把我叫來的。第二,原本對我而言有價值的隻有我母親的遺物,現在你們這麼說,我倒是很好奇我父親到底給我留了什麼。第三,如果父親真屬意郁鋒為他的繼承人,想必你們也不會這麼急着把我找回來吧?讓我猜猜,父親壓根沒打算讓郁鋒繼承,你們想逼我讓出屬于我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