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上,聞着方便面混雜着散不掉的煙味和酒味,石希恨不得把頭伸在車輪子下面。
渾渾噩噩。
石希好像處在一個又一個夢魇中。
劉香蘭跳樓,警察局,火葬場。
新福利院說石希資料有問題,不符合收養要求,警察局民政局。
石希在火裡大哭,突然看到張強舉着刀朝她沖過來,過一會兒又變成了劉香蘭。
章弛急聲呼喚石希,她終于醒來。章弛問她願不願意跟他去另一個地方。
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她收拾行李,隻帶走了章弛的木雕和徐望的那幅畫,本來還拿着孟潞的禮物,不過走着走着就丢了。章弛拿着劉香蘭的骨灰。
走之前章弛又問了石希一遍,石希說我們是彼此唯一的家人。小梅趙洋和張婉還可以被領養,但他們倆的命運似乎已經看得到盡頭。
你見過刺沙蓬嗎?幹旱來臨的時候,它會把根從土裡收起來,團成一團随風滾動。他倆是同一株刺沙蓬。
石希給孟潞和徐望發消息說自己要去找之前福利院的哥哥姐姐,随便說了一個地址。然後踏上了火車,買票去了那個地方,把電話卡扔在那兒。
然後又和章弛一起混進不知道開向哪裡的火車。
他們就這麼離開了H市。
石希把自己攢的錢全遞給章弛,章弛說你放好,錢的事你不用管。
石希不知道他哪裡來的錢,直到路程中發現他的手不太對勁,左手少了小拇指。
她哭着問章弛怎麼回事,章弛隻是笑着說沒事兒反正沒什麼用。
兩個人坐在地上看着外面。
章弛說你再給自己想個名字吧,石希說為什麼,章弛說要換身份證。
石希問你叫什麼,章弛說沒想好。
石希說我們姓文吧。
章弛聽懂了,她想姓劉又不想姓劉。
章弛點點頭。
文什麼呢。
想了一路,還是沒主意。
兩個人到了完全另外一個地方,Y市。
盡管是冬天,但輕風陣陣,很舒服。涼爽,甚至有一絲溫暖。
七拐八拐來到了一處賓館先住下。
石希醒來的時候章弛不在,手機關機。
她開始慌張,她害怕再一次被丢下。于是出門尋找。
章弛回來的時候石希不見了,他一看手機,沒電關機了。他瞬間一身汗。
他把手機充好電,下樓詢問,沒有人看到石希,電話也沒人接。
他在陌生的城市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
終于,章弛在一個角落找到了埋頭蹲在地上的石希。
他走過去。
石希兇狠地擡頭,看清是章弛後眼淚瞬間湧出。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石希哭着說。
章弛揉她的頭,“怎麼會,我是你唯一的家人,你忘了”。
石希吸了吸鼻子,“你去哪兒了?”
章弛笑着對她說,“我找到房子了”。
房子在一處城中村,樓高的遮天蔽日。這就是傳說中的握手樓,兩棟樓裡的人一開窗戶,能揪着對面胳膊把人扯過來。
房子很幹淨,雖然小,但是有兩個房間和客廳。稍微亮一點的一間給石希,另一間挨着對面的給章弛。
兩個人搬好了東西。
把劉香蘭放在客廳的櫃子上,石希在旁邊擺了兩個橘子。
章弛煮了一鍋方便面,鹹的要死。
石希差點吐出來,“你怎麼方便面都能煮不好啊”。
“我也不知道啊。”章弛也納悶,明明就是把面和水和調料放進鍋裡。
石希去廚房看了一眼,“天哪你怎麼不考慮一下水和調料的配比啊。”
章弛在旁邊撓頭。
果然還是大傻,石希心想。
石希又加了一堆水,然後兩人吃了淡到沒味兒的方便面。
“你說人是怎麼會做飯的。”石希問。
章弛搖頭。
石希突然從一天開始無法入睡。
一閉眼,漫天的紅色,好像還在流動,不停地變換形狀。
她的黑眼圈越來越重,章弛幹着急但是沒辦法。
成長快樂軟糖沒用了,她開始依賴安眠藥。
石希不想再上學,但章弛很堅定,石希必須上學。他一邊四處打工,一邊打聽要怎麼給他們倆一個新身份,一邊學做飯,一邊自學計算機。石希問他你學這個幹嘛,章弛說有人說學這個以後能賺大錢。
石希暗笑,發财?跟他倆有毛線關系啊。
兩個人終于想好新名字了,章弛決定叫文北弛,沒什麼理由,因為他隻知道自己是比H市更北的地方的人。
石希決定叫文楚,因為看見路邊有個楚楚士多,她不知道士多是什麼意思,猜測是升官發财吧,感覺寓意挺好。但最後還是決定叫文楚希。她在想名字的時候突然想起徐望和孟潞,然後輕輕說了聲對不起。
就這樣,文北弛和文楚希以及罐子裡的劉香蘭在陌生的Y市開始生活。
石希和章弛消失了。
徐望是最先察覺的,從某一天開始,石希突然不回複他的消息,電話也打不通。他以為石希心情不好,就每天發一些無關緊要的語音跟她聊天,但從來沒有回複。他和孟潞輪番消息轟炸,還去了新福利院,得到根本沒有石希這個人的答案。
老曹也不知道,跟他們一起找。
他們報了警,也沒有什麼消息。隻能查到石希和章弛出了市。沒聯網,查下去也很困難。
警察跟他們說如果有出了事的消息一定會聯系他們的。孟潞頭一次見徐望發那麼大火。
徐望求父母的朋友四處打聽尋找,徐父徐母從沒見過兒子那麼客氣的跟他倆講話,動用了所有關系,無果。
孟潞不知道能去找誰,想起周磊家裡好像有人在政府部門工作。她狠下心去找周磊。
周磊看見她的那一刻輕輕挑了挑眉,聽完來意後不以為意地說了一句,“我為什麼要幫你?”
孟潞早就想到他會這麼問,“石希也是你的朋友不是嗎?”
周磊笑起來,“真的嗎?她巴不得我死吧。”
孟潞沉默了片刻,“周磊,石希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子我相信你也知道,她雖然對你有意見但還是幫過你對嗎?如果她真出了事難道你會高興嗎?”
“我為什麼不高興?”
孟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周磊的臉上像聽到鄰居說他吃了午飯一樣平靜。
“除非……你跪下來求我。”
孟潞懷疑自己幻聽了。
但周磊一臉理所應當。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