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霜低聲道:“這就是葉家如今的當家主母,劉汐。”
林月華擡眼望去,注意力放在劉汐左右兩側的少女身上。左側少女一身明黃色織花長裙,珠翠滿頭,妝面精緻,眉心一點金玉花钿,華貴非常。
林月華看向她時,她竟然也剛好回看。
準确來說,在林月華看向她之前,她就一直在盯着林月華看了,隻是面色不佳,看上去竟有怒氣。
此刻見林月華看向她,她立刻作出一副不屑模樣,林月華心下好笑,臉上卻溫溫和和的,朝她露出一個笑。
随即不再看她,目光轉向右側那名藍裙少女。
這位女子模樣看着就簡樸許多了,頭上隻挽了兩隻乳白的玉簪,妝面也淺淡,微低着頭,眉目也垂着。
“左側是劉汐的小女兒葉盛,自小嬌生慣養,脾性嬌縱,右側的那位,平日裡未曾見過,應當是這段時日才從旁系裡選出來的。”
這麼一說,林月華倒對那位旁系姑娘十分感興趣了。
一副柔弱、看上去打罵都不會還口的模樣,竟能被葉家承認,帶入這次宴席,可見人不可貌相。
這一會兒的功夫,劉汐和皇後已從對皇上的關切問候聊到了自家的女兒,“葉盛,發什麼愣呢,快給娘娘見禮。”
葉盛站起來,行了個禮,随後親昵地叫道:“姑母!”
“你這孩子,”劉汐輕拍了一下她,假裝斥責道,“不知禮數!”
又轉頭對皇後裝模作樣道,“娘娘恕罪,這孩子被我寵壞了,竟這樣不懂事。”
皇後輕笑,“何罪之有?又沒叫錯,我本就是她姑母。”
她目光轉向劉汐右側那個姑娘,目露疑惑:“這位是?”
劉汐回道:“這是臣婦兄長的女兒,這幾日在府中暫住,臣婦見她終日待在房中不出門,便帶她出來見見世面。”
她轉頭道:“舒雅,快見過皇後娘娘。”
劉舒雅站起行禮,仍舊垂着頭,“民女劉舒雅,拜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皇後笑道:“免禮。”
劉舒雅站直身子,微微低着頭,倒是十分守禮。
皇後停了一會兒,才道,“擡起頭來。”
劉舒雅順從地擡起頭來,但目光并不敢與皇後對視,隻盯着皇後的衣擺。
皇後看過,笑了一聲,道:“清水出芙蓉。”
劉汐趕忙回道:“娘娘謬贊了。”
“就是看着素靜了些,”皇後擡手摘下手腕間的一隻纏紋金镯,“到底也算本宮的晚輩,這隻金镯便當見面禮吧。”
身側一位女使上前來接過金镯,往劉舒雅處送去。
劉舒雅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劉汐。
劉汐笑道:“皇後娘娘愛惜晚輩,還不快謝過皇後娘娘。”
劉舒雅這才接了镯子,拜謝皇後,“謝皇後娘娘。”
皇後笑了笑,剛想說話,旁邊卻突然傳來一聲嗤笑。
這聲嗤笑不算小聲,一時間滿殿寂靜。
誰如此大膽?
林月華目光轉向上首,隻見那月牙白宮袍的女子正放下酒杯。
“要想聊家裡長短,自己找個屋子聊就是了,還要我們陪着聽,皇後娘娘真是不把我們當外人啊,”
俪貴妃安靜了好半會,這會兒像是終于忍不住了,開口嘲諷道,“這場宴席的目的誰不知道,又何必推出一個晚輩的名頭在這惺惺作态的。”
“俪貴妃,”皇後皺眉呵道,“慎言。”
俪貴妃冷哼一聲,甩袖起身,“本宮吃飽了,先行告退。”
說完,也不等皇後應答,直接帶着奴仆離開。
好一副嚣張的做派。
林月華本來也不耐煩聽葉家人之間相互作态。
那劉舒雅沒過皇後的眼,又怎麼能被帶到這殿上來。
不過是在過過明路,日後大約就要在各家宴席上時常見到這位劉小姐的身影了。
這俪貴妃與皇後竟這麼不對付,在這麼多夫人小姐面前也敢如此下皇後的面子,不知是否是天性如此,還是背後有所倚仗。
皇後面上表情不好,但竟也隻能口頭訓斥。
林月華想起在家看過的皇子名單,俪貴妃名下兩位皇子,三皇子楊濯年十八,四皇子楊紀年十四。
都正是好年紀啊。
林月華正思量間,一名婢侍上前,端了一道乳鴿湯,低聲道:“夫人小姐,此湯鮮美,趁熱喝為好。”
林月華被打斷了思路,擡眼看向那名婢侍。
喻霜倒是神色有些莫名,但仍有禮道:“多謝提醒。”
那婢侍躬了躬身,便要退下,林月華卻突然道:“等等。”
她微微笑了起來,盯着那婢侍,語氣微妙:“你留下,為我布菜。”
喻霜驚異地看了林月華一眼。
有些夫人小姐為了儀态,會吩咐婢子在旁布菜,喻霜和林月華是沒有這個習慣的,所以雁飛一直是在身後候着。
這會突然要婢侍布菜,喻霜目光轉向眼前這個婢侍。
莫非是這個婢侍有問題?
目光又轉向那乳鴿湯,還是說,這湯有問題?
那婢侍不知喻霜的心理活動,隻低眉垂眼道:“是。”
于是順從地跪坐在林月華身邊,看着倒是十分聽話,又很有眼色,隻要林月華目光在哪道菜上多看一眼,立刻就能為林月華夾來。
林月華笑臉盈盈的,看着很是高興。
她低聲笑道:“你這麼聰明,我很喜歡你,要不要跟我回林府呀?”
有一種誘拐良家少女的感覺。
聽着像是調戲。
喻霜心裡更是驚訝了。
這宴席上的婢侍都是宮裡出來的,且不說宮中婢侍不可随意出宮,倘若這婢侍心裡确實想跟着林月華回府,那也必須得到内侍局的放身文書。
宮裡的人,要出宮向來麻煩。
大多數人,都不過在宮牆内磋磨一生。
不過,若是月華真的喜歡,憑林文修的聖寵程度,要一個小小的婢侍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喻霜腦子裡已忍不住想了許多,看林月華還是笑着盯着那婢侍瞧,心下暗歎。
看來是真的喜歡。
月華自回府來,還未如此明确表示過有喜愛之物。
喻霜心裡蓦然升起一股豪氣。
就算這婢侍是一等宮女,也得給月華要來!
她對着林月華低聲道:“月華,你要真喜歡,等回府時直接帶回去,我去同皇後說一聲便是。”
她已下定決心,等這宴席結束,她便去向皇後讨要。
林月華驚訝地挑挑眉,轉頭看見喻霜的表情,知道自家娘親是想多了。
她也知道宮女出宮不易,聽喻霜這保證的說法,心下感動,臉上卻笑着道:“娘親,不必你出頭,我隻是同這位姐姐調笑幾句罷了。”
她牽過喻霜的手,借着衣袖遮擋,在喻霜手心裡寫下一個“春”字。
喻霜愣了一下,終于反應過來。
于是也忍不住看向一邊乖順的婢侍,她低眉跪坐着,身子也微微佝偻着,對林月華剛剛說的話也無甚反應,看着已是一名合格的宮仆了。
如此做派,如此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