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的暑假提前結束了。周一李聿庭一出門他就像個準備開學的大一新生一樣打包衣物、用品，一趟一趟運到了租的房子裡。

廚房和堂屋他幾乎沒動，不是每天都要用的東西還有時間慢慢收拾。北屋和衛生間裡的東西基本都搬空了，唯獨留下了洗發水和沐浴液。

要結束就結束得徹底，換個環境正好可以借機剝離掉那些生活點滴，斷了所有念想。

房子裡少了些衣服、擺設并不太顯眼，可家具、電器一拉走這個家立刻就空了。樊星轉了一圈拍了段視頻，心裡疼得要命。

這裡是他長大的地方，每一塊磚、每一片瓦都承載了太多記憶，關于母親的，關于李聿庭的，還有那些說不出口的少年心事。此時的家屋裡一片狼藉，院子裡滿目蕭瑟，記憶也好像蒙了一層灰，變得悠遠模糊了。

如果能抹掉記憶重新開始，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子？樊星站在院子中央點上一根煙，望着南屋出神地想。

會比現在開心，一定會。但丢失了人生的人總會去探索、尋找，總會有悔不該當初的一天。事事皆輪回，沒意思，沒意思。

樊星搖搖頭，扔了煙頭打開大門把平闆車拖出院子，關好大門後退幾步看了看，又回身看了看李家的大門。

四扇老舊的鐵門上遍布劃痕、凹坑，那幾乎都是他們三個男孩的“傑作”，漆皮開裂的地方經過風吹日曬雨淋逐漸被鏽蝕，經年累月已斑駁一片。樊星掏出手機拍了一圈視頻，之後拉着平闆車離開了。

回到租的房子已經四點多了，大半天折騰下來樊星累得夠嗆，隻把衣服和洗漱用品整理了一下，其他東西都堆在次卧沒收拾。

随便吃了點東西又躺下歇了會，時間就到傍晚了。樊星站在五樓的窗口俯視那片平房，不一會就看到李聿庭邁着輕快的步子從胡同口走到最後一家，站定掏鑰匙開鎖。一推開門他就不動了，靜止了幾秒後快步走到北屋門口打開門，又跑到堂屋開門看看，跟着掏出了手機。

口袋裡的手機響了，樊星沒理，十幾秒之後自動挂斷了。李聿庭把手機拿到眼前點了一下，又貼到耳朵上，樊星還是沒接。如此三四次李聿庭放棄了，低頭打字，然後鎖好門離開了。

樊星的視線跟着那個人穿過小路往回家的方向走，看他垂頭喪氣、身影落寞，心裡五味雜陳。一分鐘後人影被樓房遮住消失不見，樊星拿出手機，看見他發了五個字——你不能這樣。

不是問“你搬到哪了”，也不是問“為什麼不告訴我”，而是含義不清、語氣不明的五個字。該怎麼理解？不能搬家？不能不告訴他？還是不能消失？這是命令？批評？還是祈求？泰山崩于前仍是一如既往的“李聿庭”，直讓樊星懷疑那個落寞的身影不是他，是自己看錯了。

呵，永遠都猜不透。

樊星吸吸鼻子，拿上鑰匙出門了。

李聿庭回家吃完飯再回來怎麼也得一個小時，樊星不怕撞見，溜達到超市買了洗發水、沐浴液和一堆零食，回家痛痛快快洗了個澡。收拾幹淨回屋手機正好響起信息提示音，他拿起來一看不由得皺了皺眉。

樊星知道找房子、收拾活少不了，周日上午推了于曉的約，對方問理由他實話實說的，于曉就說周一要來幫忙搬家。當時樊星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這會他又發來信息問他搬完了沒有，說想看看他，弄得他有點煩躁了。換了一個陌生的環境人一下子從那種扭曲中抽離出來，加上傷感層層堆疊，他隻想靜一靜。

次卧成了儲物間，也是吸煙室，樊星搬了把椅子放在窗邊，開着窗一邊抽煙一邊看着窗外夜色降臨，胡同裡亮起燈光，竟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