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曉緊緊閉上眼,幾次深呼吸之後用手扶住樊星的手肘,“我知道你也不好過。搬家吧,我們在學校附近租個房子,你上班兒方便,我們還能每天見面。給自己一點兒時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好不了了……”
“你必須好起來,為了你自己。”
真的好不了了,樊星想。與其繼續難為自己、難為别人,不如……
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樊星感覺全身的血液沸騰起來,心終于跳了,人終于活了。
“于曉,我們分開吧。”
于曉猛地站起身,“我不同意!”
“其實你喜歡的隻是你腦子裡那個人,真正的我沒你想的那麼好,所以别繼續投入了,不值得。”
“我覺得值!”
“今天不說了,你想想吧,我也想想,過幾天再談。”
逐客令一出于曉立刻頹了,垂着嘴角凝視樊星的背,片刻之後穿好衣服離開了。
夜深了,關門聲格外的響,消失後又靜得可怕。樊星覺得冷,蓋上被子蜷起身體,閉着眼想讓自己逃離現實,可他睡不着。大腦太清醒,甚至有些雀躍,一絲絲逃避的空間都不給他。
不需要再愧疚,不需要再鬧别扭,不需要再背負壓力,完完全全地解脫,太誘人了。除了李聿庭的回應,成年以後他再也沒對什麼事抱有如此大的期待了。
樊星不想做混蛋,可内心的感受讓他明白,自己已經成了混蛋——自私,貪婪,踐踏感情,轉身就逃。
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最可憐的是于曉,那麼生氣還在想解決方案,自己卻連話茬都沒接。
為什麼?我到底在幹什麼?
大腦收到指令立刻活躍起來,開始一樁樁一件件逐一複盤,不斷向内深挖。
從年初開始有漸漸遠離李聿庭的打算,給足自己緩沖,到四月出事,李聿庭消失了仍心存僥幸,到六月再見、暑假厮混,再到結束一切搬到這裡,大半年時間裡樊星很多次用“再給自己一點時間”寬慰自己,然後繼續心安理得地貪戀、拖延。後來這幾個月吵架吵得再厲害、被電話信息騷擾得再煩躁樊星也沒拉黑李聿庭,甚至主動地、自以為是地傷害他,絲毫沒意識到心裡還有些細若遊絲的牽挂。
至于于曉,不搬家、不拉黑都是明顯的邏輯bug,他抗拒思考,隻用“早跟他說清楚了”“他自己做的決定自己負責”當理由來消解對于曉的負罪感,不顧及,不遮掩。
原來這麼長時間以來自己一直在逃避對李聿庭的留戀,逃避對于曉的愧疚,原來,自己就是人們常說的又蠢又壞的那種人,蠢得絕對,壞得笨拙。
原來錯的不止那一步,原來每一步,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