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這日,燕家人都回了家,今兒有壽星,他們一貫是要圍桌吃飯的。
燕縱背着匣子早回一步,聽人說小公子在熏風院幫世子整理書架,就轉彎拐了過去。
進去的時候,燕縱瞧見赤闌橋上蹲着個人,渾身素白,發髻插着朵白花,乍一眼好似在戴孝。這人正伺弄一盆白山茶,挽袖露出來的手腕幹淨伶仃,呈現出一種細弱的白皙。
燕縱雖不是燕姰,但自小習武,又奉武職,摩擦受傷那是家常便飯,所謂久病成醫,他一眼就看出這人身子骨弱,是有傷在身。
但他沒打算好奇長兄院裡的人,一眼便收回目光,踏上橋時,這人偏頭看了過來,露出一雙清淩淩的眼睛。
燕縱頓步。
他們在殿前司當值的人,除開武藝、警惕、分寸以及能熬夜外,還得耳清目明,燕縱是其中翹楚,但凡見過,他都過目不忘。燕家已經許久沒有雇人入府了,眼前這人卻是新面孔。
這人許是沒想到來的是他,迅速整理收斂神色,但就在它歸為平淡的前一瞬,燕縱已經用虎狼般的目光撕裂這張假面的縫隙,從中咬出一種死命壓抑的恨意。
難怪他第一眼就覺得這人周身萦繞着一股郁氣。
燕縱微微眯眼,“你是何人?”
男人身形高挑,緩步走來時很有壓迫性,宋風眠腳跟後退半步,垂首行禮道:“回二公子,小人是新來的茶匠,賤名賈德。”
“賈德,”燕頌在宋風眠面前停步,毫不掩飾地打量他,“假的?”
燕二公子和他大哥不同,毫不收斂如出鞘利劍,令人望而生畏。宋風眠不敢擡頭,說:“賤名能博二公子一笑,是小人的福氣。”
“我笑了嗎?”燕縱問。
“沒有。”宋風眠說,“小人的意思是:二公子大可将小人的賤名當做一則不怎麼好笑的諧音笑話。”
好柔順啊,這樣的柔順竟然出現在一個滿心仇恨的人身上,燕縱從中咂摸出四個字——虛僞矯飾。他目光微沉,正要說話,卻被人打斷了。
“二哥!”燕冬從書房出來,朝他招手。
宋風眠立刻側身,燕縱當即大步流星地下了橋,走到廊上說:“收拾好了?”
“我勤勞了一下午,書房煥然一新,大哥必須要狠狠誇我!”燕冬望了眼橋上的人,解釋說,“這人是新來的。”
燕縱說:“這人很奇怪。”
“大哥從外面帶回來的,怪不怪大哥清楚,您就别操心了。趕緊,”燕冬伸出雙手,“獻上你的壽禮。”
燕縱聞言沒再說什麼,伸手輕輕打了下燕冬的手心,攬着他到一旁的美人靠坐下。
“我還能給你什麼啊?”燕縱解下胸前的帶子,把後背的匣子取下來給燕冬,“瞧瞧。”
燕冬打開匣子,裡面裝的果然是武器,一把黑漆弩和配套的弩箭。
“這玩意兒秀氣,和弩箭一道往囊袋裡一裝就能随身攜帶。”燕縱瞧着弟弟笑呵呵的模樣,也跟着笑了笑,“喜歡吧?”
“嗯嗯,你做的?”燕縱點頭,燕冬便湊上去撞他的肩膀,“不愧是我二哥,這手藝,不賴不賴!”
燕縱挑眉,“那當然,你二哥是誰?”
“皇城第一高手!”
“做個小弩?”
“閉眼瞎幹就能成的的事兒!”
燕冬一邊裝箭,一邊哄哥,三心二意都不落下,突然,他餘光瞥見一道身影,當即一扭肩膀,手腕上舉,讓箭尖對準院門,嘴上說:“咻——”
剛進門的人側身躲開弩箭。
燕頌目光往前,看見半根弩箭都釘入身後的半扇院門,正中雕花門上的山茶花蕊。緊接着,以那朵可憐的山茶雕花為中心,木門震開一圈深厚的蛛網形裂縫,碎塊紛落。
常春春吩咐侍從去通知庫房來換門,笑着說:“小公子的箭術比起禁軍司的那些神射手也不遑多讓。”
燕頌颔首,對跑過來的人說:“手更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