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燕冬才不謙虛,湊到門上瞧了一眼,對弩的殺傷力很滿意。
燕頌剛從衙門回來,先回屋換了身常服,出來時兩個弟弟正在院裡打鬧,小的爬到大的背上不下來,大的在原地轉圈,像頭精神旺盛的瘋牛。
時值傍晚,薄暮澄暈灑了兩人一身,兩雙頗有相似之處的眉眼俱都鮮活舒朗。
其實細看的話,他和他們是不像的。
燕縱帶着燕冬又轉了半圈,燕冬雙臂鎖着燕縱的脖子,笑着龇牙時正好對上燕頌專注的目光。他愣了愣,而後連忙晃腦袋,說:“大哥,走着!”
燕頌邁步走下踏道,跟着吵嚷個不停的兄弟倆出了院子,往梅苑走去。
快到的時候,雪球不知從哪兒鑽出來,在燕冬屁股後頭一蹦三尺高,也想要人背。
燕頌瞧了眼叫喚的小白狗,大發慈悲地把他撈住,遞給燕冬。
燕縱忍辱負重,馱着一人一狗進入梅苑。
小廚房裡竈燒得旺,燕青雲偶爾會下廚,到了家人生辰更是要大展身手。崔拂來不會做飯,但會幾樣糕點,此時也挂着臂繩給小兒子做喜歡吃的栗子糕。燕姰雖然被阻隔在竈台三丈開外,但她夢想不死,杵在廚房裡認真學習,全學了,全沒消化。崔素棠則在一旁熬着核桃露。
魚照影和侯翼也來了,正坐在長廊上的亭裡對弈。
剛進來這三個都是不會下廚的,等燕冬和雪球蹦下去,燕縱就湊到廊外招惹侯翼去了。
侯翼正愁被魚照影殺得滿桌打滾,霎時拍桌而起,和燕縱切磋起來,十分自然流暢地脫離了必輸的棋局。
魚照影晃着扇子,看不上這種棋品差的。
那邊花廳裡走出來一個人,發帶束髻,淡藍棉袍,眉眼和燕青雲相似,卻是儀範閑靜,風神秀慧。
“二叔!”燕冬一溜煙飛上踏道,站定,十分正經地行了個弟子禮,“學生見過燕博士。”
燕翠微是先帝時以殿試探花授的翰林院編撰,憑他學富五車、辦事認真還是燕家人,早該升了,可他喜歡編書修史,這些年一直待在翰林院。承安十五年,國子學祭酒又上門請他去做了博士,他受燕冬這一禮在理法之内。
“快快免禮。”燕翠微雙手捧起燕冬的胳膊,笑着拍了拍,“你這小鬼頭,老遠就聽見你們兄弟倆打鬧。”
燕冬立刻告狀:“二哥掐我腿!”
“你還掰我牙呢!”燕縱和侯翼正在翻牆蹿檐,剛好從上方踩過,聞言喝道,“不許告黑狀,否則等我下來收拾你!”
“光天化日之下就威脅人!”燕冬在原地打了個轉,還沒來得及反擊,就聽見屋檐上傳來一聲慘叫,原是燕頌撿起一顆小石頭,屈指彈中了燕縱的屁股,燕縱腳步一跄,被後面的侯翼逮住機會揮掌打下了房頂。
“大哥!”燕縱在屋子後頭喊。
燕翠微笑着搖頭,轉身進入花廳繼續理梅花瓣兒,備着制香,不摻和孩子們的打鬧。
燕冬和侯翼笑聲猖狂,趁着燕縱殺回來前,燕冬拉着燕頌溜去了主屋,熟門熟路地在外間桌上找到一隻木匣子,裡頭是一雙紅手套。
崔拂來是因戰功受封的郡主,可她出閣前是郡王府的千金,大家閨秀會的,她樣樣不落,樣樣都好,女紅尤其擅長。她學女紅不是為了對未來的夫君噓寒問暖,隻是為了靜心,但練着練着也品出了其中的樂趣,閑暇時總喜歡穿針引線。
打仗那幾年,前線事務繁忙,崔拂來一年也縫不完一件小袍子,小孩子又蹿得快,于是第二年,她就寄了一件小紅襖和四條風領回京。後來幾年,她年年都寄四份相同的小物件回家,譬如手套、書袋、圍脖、發帶等。仗打完了,他們一家團聚,她仍然每年都給孩子們繡一樣做生辰禮。
大紅色的手套,綴了圈兔毛,摸着柔軟又暖和,燕冬愛不釋手,立刻戴上舉給燕頌看。
燕頌摸了摸手套上的白色飛燕,它坐在梅枝上,神情安逸可愛。他目光微晃,落在指縫後的那張臉上,本就鮮活漂亮的眉眼浸在幸福的蜜罐兒裡,每寸皮囊都散發着香甜。
燕頌喉結滾動,嗓子突然有些幹。
“大哥,”燕冬沒發現他的異常,晃着圓乎乎的爪子催問,“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燕頌回神,說:“好看。”
“裹着好舒服好暖和……等會兒,”燕冬搓着手,突然挑眼瞅向燕頌,擺上了壽星老爺的譜,“這位,你的賀禮呢?”
“少不了。”燕頌指尖發癢,沒忍住撓了撓燕冬的下巴,哄着說,“家宴後跟我回去,我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