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隻雪豹幼崽。
身體特别小,應該連三月齡都不到。
幼崽在袋子裡面憋得狠了,眼角充血,嘴巴為了撕咬粗糙的麻袋也破了皮,鮮紅一片,頭頂的絨毛是出生自帶的灰色乳毛,亂糟糟的像個鳥窩。
它太虛弱了。
虛弱到呼吸都異常困難,每吸一口氣,都要用盡全身力氣,發着抖才能得到氧氣。
可能是獲救了,小家夥擡頭,藍色的眼珠看向桑喻,很快,低垂下腦袋,嗚咽一聲。
桑喻無言以對。
如果非讓他說點什麼,那也是:“作孽啊。”
他走上前,将麻袋裡的小家夥抱出來,小家夥用後腳蹬他的手,極度不安地朝他低吼一聲。
桑喻不悅:“不許兇我。”
“嗚……”幼崽怔愣一秒,仰着腦袋,果然收起了龇牙咧嘴的神情。
桑喻絕對不算溫柔地用手撫弄着對方的身體,上下檢查了一遍,得出結論:“你主人對你是真的狠。”
也不知幼崽是否聽懂了,反正那句話一說,幼崽立馬低垂下腦袋,蜷縮在他懷裡了。
這隻小豹崽渾身是傷,沒有一處好皮肉。
四個爪子,三個都骨折了。
背部被用鞭子抽的全是黑紅色的血痂,被燙傷的毛發在皮肉上留下刺眼痕迹。
腹部傷情最嚴重,不知被什麼鋒利工具生生從排洩口到心髒劃出了慘不忍睹的一道傷口,皮肉翻開,已然潰爛。
不過這些都不足以讓桑喻說一句你主人真狠。
畢竟他來到這個世界後,見過太多人為了馴養變異獸所下的狠手了。
可這種斷尾方式,他還是頭一次見。
本該蓬松的大尾巴,從根部切斷,殘缺處何止猙獰。
而這麼做的目的,如果他沒猜錯,也隻是為了給變異獸注射某種特效藥劑,以求增加變異獸的攻擊力。
桑喻的懷抱很溫暖。
明明是夏日,明明本該燥熱,明明桑喻忙碌了半晚上,渾身熱汗,卻也捂不暖這個冰冷的小家夥。
它像是剛剛從冰泉裡撈出來的一樣,半點溫度也沒有。
它縮在桑喻的懷裡,小心翼翼卻又貪婪地索取那一點點的暖意。
桑喻抱着它朝裡走,到了他的住處。
那是個非常簡單的房間,很幹淨,一塵不染的地面,和潔白的牆壁,正前方有扇窗,窗外是皎潔的月。
房間内沒有任何多餘裝飾,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個櫃子,唯一有色彩的就是窗口擺了一束鮮嫩嬌豔的百合花。
打開櫃子,拿出藥箱,桑喻倒是難得猶豫了。
他也沒學過獸醫,能行嗎?
萬一被他治死了呢?
但現在不上藥,耗到明天早上送到醫院,且先不說他錢夠不夠,能不能付得起變異獸昂貴的醫療費,單說這隻傷情嚴重的幼崽能不能熬得過今晚都是個問題。
他在回收站把别人不要的垃圾收集起來,拆解制作維修,也不是百分百成功,失敗率在百分之五十左右,失敗了很簡單,歸為報廢品直接拉去填埋了。可那些畢竟是死物,現在懷裡的家夥是真的有呼吸有心跳,一不小心弄死了,他得一年睡不着覺。
桑喻歎氣。
先警告道:“我知道處理傷口會很疼,但你不可以因為疼痛抓我咬我,明白?”
幼崽應該是聽見了,努力朝他懷裡縮了縮。
剪刀在酒精燈上消毒後,先開始剪帶血的毛發,發現有淤爛的肉也一并剪了,這個過程倒是不疼。
小家夥探了探頭,露出一雙漂亮的眼,視線跟随他手下的動作,它低低地叫了一聲,卻被不解風情的桑喻打斷:“腦袋鑽回去。”
小家夥立馬又縮了腦袋,朝他懷中蹭了蹭。
可能是發現桑喻在幫助它,所以用獸類專有的貼貼蹭蹭表達感謝,但桑喻情商較低,對此隻有一個念頭:完了,這件襯衣現在全是血,徹底洗不幹淨了。
清水和碘伏清理傷口比較疼,但還在幼崽的忍受範圍内,桑喻手下動作放快,盡量減少疼痛時間,可等到了要上藥和包紮的時候,重頭戲才來了。
很疼。
他可以感同身受的疼。
藥粉剛撒到傷口上,幼崽就猛地一個激靈,斯哈斯哈的吐舌頭,淚眼汪汪地望着他,吱吱嗚嗚的叫喚。
它年紀還是小,疼得受不了了,試圖反抗,掙紮幅度一大,血又開始流。
幼崽低頭一看紅色的血,知道自己闖禍了,委屈巴巴地擡頭望着他。
在之前桑喻都是冷冰冰提醒的情況下,幼崽直覺判斷這個人可能沒什麼耐心,所以它害怕了,害怕這個人類因此厭煩扔掉它。
可這次沒有。
這個人類用手摸了摸它的小耳朵,停止上藥。
幼崽困惑地看着他,用舌頭舔了舔這個人的手腕,标記了他的味道。
桑喻道:“是很疼,但再忍忍,你要是乖乖的,一會兒給你喂奶粉喝,好不好?”
幼崽:“噫嗚……”
一共就一瓶止血藥,得省着點用。
桑喻把藥粉均勻地灑開,每一次剛灑到傷口上,灼燒的痛剛剛席卷幼崽腦海時,桑喻就會立刻把幼崽抱緊,然後低頭。
既像是擁抱又像是低頭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