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我到了老師辦公室才知道眠眠跟别家小孩打架了,眠眠把那小孩打的挺狠,鼻青臉腫得親媽都認不出來。”
“那小孩家長讓眠眠道歉,眠眠不肯,說是他先打的。”
“我知道眠眠肯定不會說謊,他要是說是那小孩先打的那就肯定沒錯,而且我看到眠眠也受了不少傷,我就好聲好氣地跟那家長說要不然互相道歉然後和解吧,畢竟那小孩也打了眠眠。”
“結果那小孩家長死活不同意,還非要眠眠跪着道歉,我當時就不樂意了,憑什麼隻讓眠眠道歉?”
“結果那家長說他家那誰誰誰是市裡挺大的官兒,然後說要是眠眠不道歉就有辦法讓眠眠不能參加中考。”
“我一聽到眠眠不能參加中考我就慌了,但我知道眠眠很倔,不願意道歉,所以我這老太婆就代替眠眠跪下來道歉了。”
聽到這裡的江楓呼吸一疼,啞着嗓子喊:“奶奶……”
“小楓啊,你也别太傷心。”餘奶奶說的輕描淡寫,“我又沒少塊肉是不?沒錢沒勢的隻能被别人瞧不起,比起其他什麼尊嚴啊,哪有眠眠上學重要啊?”
“那天晚上回去,眠眠就跪在我面前哭,說對不起我,我說這有什麼對不起的,奶奶又沒多大事,但眠眠就是哭的特别傷心,還跟我發誓說以後都不會這樣了。”
“後來眠眠真的做到了,到上大學之前我也沒被叫過去辦公室談話了。”餘奶奶的聲音很輕,“可是後來我才知道眠眠那次之後被人打罵的時候都不會還手,任由他們打。”
“而且啊,眠眠被打的時候總是護着臉。”餘奶奶心酸地笑了笑,“不是怕被打臉,而是怕被我發現。”
江楓的心裡起了細密的疼痛,他不敢去想餘眠明明有能力反抗,卻硬生生忍着被别人拳打腳踢的場景。
一想心髒就一抽一抽地疼。
“小楓啊。”餘奶奶忽然喊他,“眠眠從小到大就哭過這麼兩次,所以當他打電話給我聲音哽咽着說你不要他了,我真的很擔心,我就想着把我這張老臉豁出去了,也要讓你倆見一面好好談談。”
江楓的聲音哽咽:“我知道的,奶奶。”
他開始無比後悔之前對餘眠說的那些賭氣說出來的話,對餘眠來說,該有多難過。
“小楓啊,你是不知道眠眠上大學之前連笑都很少笑,我聽他們說眠眠在學校性子沉悶整天冷着臉,跟個閻羅王似的,一個朋友都沒有。”
“後來高考完,我聽說大學生活比較自由,能交到很多朋友,我就想着再怎麼樣也得讓眠眠在上大學的時候過得開心一點,至少能交到一個真心的朋友也好啊。”
“那個暑假我就逼着他每天練習微笑,眠眠說太假了。我勸他說,你整天闆着臉誰願意跟你交朋友,多笑笑自然而然朋友就多了。眠眠拗不過我,隻得每天練怎麼笑看起來會比較溫和一點,但還是很别扭。”
“再後面小楓你也知道啦,眠眠有了你,我看他天天笑得挺開心的,也不用擔心他交不到朋友了。”
江楓忽然想起來,他第一眼見到餘眠的時候,明明臉上是溫和的笑意,但總是很巧妙地避開了跟周圍人的肢體接觸。
原來是因為這樣。
餘奶奶又繼續笑着說:“小楓啊,我把眠眠交給你我很放心的,我知道你是個很好的孩子。”
“奶奶……”江楓偷偷地抹了抹眼角,“我會好好對眠眠的。”
“我相信小楓。”餘奶奶拍了拍大腿,笑吟吟地說,“眠眠要是有做得不對的地方或者惹你生氣了,你盡管跟奶奶說啊,奶奶替你做主。”
江楓點頭:“謝謝奶奶。”
“奶奶這輩子沒什麼願望,以前就希望眠眠能過好一點。”餘奶奶說,“現在有了你,就希望你跟眠眠在一起能好好的。”
江楓認真的模樣像是在發誓:“會的。”
餘奶奶點了點頭,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人傾訴了,又忍不住繼續說道:“雖然說是我把眠眠帶大的,可眠眠從小也沒少照顧我。”
“但是小楓你知道哪一次最讓我印象深刻嗎?”
江楓神情柔軟,眼尾還有些發紅:“哪一次?”
“眠眠七歲的那一年,我從山上摔下來,在醫院住了幾天就回來了,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月。”
“然後眠眠就天天早起給我燒水洗臉,又蒸米粥煮雞蛋給我吃,還要喂完我才去上學,上學之前還要拜托附近的人,他不在的時候幫忙照看一下我。”
“中午的時候眠眠還要趕回來給我弄飯,他那個時候才比竈台高一點,就拿着鍋鏟給我炒菜吃,一開始要麼炒糊的要麼根本沒熟,後面做的多了也就好吃一點了。”
江楓心裡的某一處像是塌陷下去,又湧出很多酸澀的汁液。
七歲的年紀明明是無憂無慮的年紀,餘眠卻一邊上學一邊照顧年邁腿傷的奶奶。
以前餘眠的日子該有多難熬。
“後來眠眠聽别人說,我這個腿得上醫院看才能好,在家裡躺着是好不了的,然後你知道眠眠幹什麼了嗎?”
江楓隐約有了不太好的猜測,但還是問:“他做了什麼?”
“他去撿破爛啦。”
江楓一怔。
“小楓你是不知道眠眠從小有多愛幹淨,就算家裡來回就那幾件衣服,可是再髒他也總是是洗的特别幹淨,家裡也總是被他打掃的特别整潔。”
“可是他為了讓我去醫院看病,竟然去撿破爛。”
“眠眠才七歲,但他知道他還太小不能賺錢,所以他隻能想以他這個年紀也能賺到錢的辦法。”
“那天眠眠很晚都沒有回家,我很擔心,就一直坐在門口四處張望等着他回來。”
“後來他高高興興地回來了,一向幹幹淨淨的臉上髒兮兮的,他特别開心跑到我面前把手裡所有的錢都塞給了我,跟我說,奶奶我有錢了,你去醫院看腿吧。”
“小楓啊,我也不怕你說我老太婆矯情。”餘奶奶雖然是笑着的,但眼底閃着淚光,“我當時真的眼淚一下就出來了。”
“我每次一想,就會想到那麼漂亮又愛幹淨的眠眠拿着個比他人還大的蛇皮袋子,去那些髒兮兮又臭烘烘的垃圾堆裡扒拉能賣錢的東西。”餘奶奶用她那雙蒼老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比劃着,“我就難過得要命。”
是啊。
太要命了。
他的心髒疼得快要呼吸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