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好久不見啊。”陳富貴笑嘻嘻地拍了拍餘眠的肩膀,“小孤兒也長大了啊。”
“讓開。”餘眠毫無情緒波動地躲開他,面無表情地盯着前面的路,“好狗不擋道。”
“你他媽說誰是狗!”陳富貴氣得一拳過去,又被餘眠微微偏頭輕易躲開,他看着自己的拳頭忽然想起來了什麼,冷笑兩聲,“呵,那我也比你哥強多了。”
“你配嗎?”餘眠漆黑如墨的眼眸終于動了動,施舍似的看了他一眼,嗤笑一聲,“你連給我哥提鞋的資格都沒有。”
“你!”陳富貴差點又被成功氣到,但他想起自己手裡還握着的秘密,不怒反笑,“這麼看來你還不知道你哥的事情啊。”
餘眠一頓,莫名想起最近江楓總是不開心好像很難過的模樣,心底一沉,但面前依舊鎮定自若,平靜地反問他:“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我哥的事情?”
陳富貴看着他故作淡定的模樣冷笑。
别的事情不敢保證餘眠不知道,但這件事江楓是絕對不可能讓餘眠知道的。
他得意揚揚地看着餘眠,仰頭大笑,語氣随意又帶着鄙夷:“哦?看來你早就知道你哥是同性戀了?”
餘眠一怔,一時間還沒理解他的意思,待反應過來後他腦子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爆炸開了。
他哥?
同性戀?
什麼時候的事?
為什麼他不知道?
“喲,你不是說你知道嗎?”陳富貴看到他驟變的表情就猜到他對這件事根本不知情,他趾高氣揚地盯着還在愣神中的餘眠,仿佛出了口惡氣,“你那麼驚訝幹什麼啊?”
“現在是不是突然覺得你哥特别惡心啊?”
“之前我聽我堂哥說的時候都膈應死了,差點惡心得把晚飯給吐了。”
“一個男的還偏偏要去喜歡男的,賤不賤啊?”
“哎餘眠,你說你哥是不是變态啊……”
說這話的時候,陳富貴的臉上盡是嘲諷,口頭上也是鄙視至極的語氣。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餘眠把重重的書包往地上一扔,發出響亮的啪嗒聲,下一秒就沖到他面前,兇狠地掐住他那張令人惡心的嘴,直接将他的整張臉都捏到變形,蘊藏着無盡怒火的眼睛直視他:“我哥一點都不惡心,你這種人才是最惡心的。”
得知哥哥喜歡男生,他一開始的确很驚訝,但他并不覺得哥哥惡心,反而他莫名其妙地有點開心。
還沒等他弄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開心,就聽見陳富貴用髒話侮辱江楓,他想都沒想就直接沖回去對他的臉就是兩拳。
陳富貴被掐的疼得大叫一聲,又被拳頭砸得發蒙,待他反應過來立刻擡起胳膊就想反擊,結果沒想到餘眠迅速松開手轉而扣住他的肩膀,同時狠狠拽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整條胳膊都向外側發力。
隻聽見咔嚓一聲,陳富貴的胳膊被餘眠硬生生給卸了,很快小巷裡就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陳富貴疼得要命,還沒反應過來,另一隻胳膊又被餘眠直接給卸了下來。
過于強烈的疼痛感讓他的腦袋一片空白,他的嘴唇發白,朝着旁邊不敢上前的幾個小弟龇牙咧嘴地尖聲怒吼:“你們他媽的眼睛瞎了嗎!!!看不見老子被打了嗎!!上來打他啊!!你們四五個人還怕打不過他一個人嗎!!!”
旁邊的小弟們聽到這話,立馬将餘眠包圍住,手裡還拿着各種工具朝着餘眠揮舞。
餘眠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隻是冷冷地看着他們一群人,擡起腳往其中一人的小腹狠狠一踹,快速搶過他手裡的木棍,手臂一甩,直接用木棍将其他人全都結結實實撂倒了。
而陳富貴倒在牆邊,還在那邊大喊大叫:“你們他媽的沒吃飯嗎!給我上!!!”
倒在地上的幾個人聞言又不得不爬起來繼續朝着餘眠沖過去瘋狂扭打。
剛值完班的蘇宇正哼着歌開開心心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半路上忽然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聲音。
他本沒想去摻和,但意外聽到江楓的名字,猶豫了會還是沒忍住湊過去偷偷看了一眼。
結果沒看到江楓,反而是看到餘眠在打架,而且是一挑五。
他看得目瞪口呆,正想着以前怎麼沒看出來餘眠會打架,卻猛地看見有人趁餘眠注意力被分散的時候,抓了一把不知道從哪來的玻璃渣子朝餘眠一扔。
盡管餘眠下意識伸手擋住,但根本來不及,然後蘇宇便看見餘眠的臉上被劃了細小的傷口,見了血。
光看着他都被吓得半死,生怕他們發現自己的存在,慌裡慌張地趕緊跑走了。
餘眠摸了摸臉上的血,有點煩躁地啧了一聲,他倒不是不怕毀容什麼的,而是怕被江楓和奶奶看到了會擔心。
他剛想快點結束這場架,卻沒想到一道自帶威嚴的聲音傳來:“你們幾個學生在這裡幹什麼呢!誰允許你們打群架的!”
看到是教導主任,餘眠眉頭緊鎖,更加煩躁了。
這下看來是隐瞞不了了。
陳富貴同樣也氣得半死,眼看馬上就要把餘眠給制服住了結果半路來了個程咬金。
媽的,是哪個傻逼把教導主任給叫來的?!!
“你們所有人!全都跟我來一趟!”
——
辦公室内。
剛才打架的幾個人包括餘眠在内的七個人此時同時低着頭,十分乖巧地聽着教導主任的訓罵。
“你說說你們,幹什麼不好非得打架?!”
“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說嗎!”
“你們誰先動的手?!”
陳富貴一聽就來勁了,立馬指着餘眠大聲說:“老師,就他先打的!”
“他打你,你就該還手嗎?!不知道先告訴老師嗎?!”
“……”
“還有你。”教導主任喝了口茶,轉身又對着餘眠說,“你為什麼打他?”
餘眠擡起頭,面無表情地盯着教導主任:“因為他罵我哥。”
“他罵你哥你就該打他嗎?!”
“該。”餘眠毫不避諱地看着陳富貴,嗤笑一聲,“看來是我下手太輕了。”
被卸了兩條胳膊的陳富貴:“……”
“你!”教導主任氣得血壓直線上升,差點沒順過來氣,直拍桌子啪啪響,“明天把你們家長都給叫來!”
——
回到宿舍的餘眠敷衍地用紙巾擦了擦臉上的血,止住後就沒管了。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一想到明天要被叫家長就煩得很。
他一點也不想讓一把年紀的奶奶趕過來聽老師訓話,想想心裡就難受得很。
餘眠無意識地摩挲着手腕上的小天才電話手表,腦子裡裝滿了事情。
他并不後悔打陳富貴,他容忍不了别人說哥哥一句不好,更何況是陳富貴罵得那麼難聽,他隻是後悔自己今天過于沖動,早知道會被叫家長,他應該想一個既能打死陳富貴又不會被發現的方法。
哥哥……?
他低頭看着電話手表,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睛都亮了起來。
餘眠下了床,悄悄摸出宿舍,在空無一人的樓梯間用電話手表撥通了江楓的号碼。
那邊接得很快,幾乎隻響了一聲他就聽見江楓微微喘息的聲音:“喂,眠眠?”
“哥……”
江楓剛洗完澡出來,聽見為餘眠特意設置的鈴聲響了起來,連忙跑過去接,高興地叫眠眠,可沒想到聽到的卻是餘眠委委屈屈地叫他哥。
“怎麼了?”他一聽餘眠的聲音就感覺不對勁,溫柔地問,“眠眠是發生了什麼事了嗎?”
“嗯。”餘眠怕吵醒别人,遮掩着嘴小聲地說,“今天我跟别人打架了,被教導主任抓住了,說讓我明天把家長叫來,可是我不想讓奶奶過來,所以我想明天上午……”
“打架?”江楓一聽這兩個字就急得不行,緊張兮兮地問,“眠眠你受傷了嗎?傷哪裡了?嚴不嚴重?去看醫生了嗎?”
一連串帶着關心的問題砸得餘眠都有點發蒙,但心底湧起一股股酸甜的汁液,他很認真地一一回答:“哥,我沒受傷,不嚴重的,不用去看醫生的。”
“那就好。”江楓懸着的心總算是稍稍放松了一點,随即想起剛剛餘眠說的話,又問他,“眠眠是想讓我代替奶奶去學校嗎?”
“嗯……”餘眠一頓,小心翼翼地說,“哥,是不是有點太麻煩你了,如果你很忙的話那就算了……”
“不麻煩,眠眠的事情我怎麼可能沒有空呢?”江楓笑了笑,隻要餘眠不受傷其他的事對他來說都不是事,“我是你哥,本來就是半個家長啊,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餘眠安靜了幾秒鐘,微垂的眼睫輕顫:“嗯,謝謝哥。”
“多點事啊。”江楓的嗓音很溫柔,像是在細密地安撫他的神經,“眠眠等着啊,明天上午哥去接你。”
“好。”
江楓挂了電話之後,高高興興地起身打開衣櫃開始翻找明天合适穿的衣服。
他是眠眠的家長,是不是應該穿的成熟點?
穿西裝?
顯得成熟穩重。
但是好像有點過于嚴肅了。
可如果穿平時的衣服稍顯幼稚,還顯得不太尊重老師。
正當他猶豫不決之際,手機又來了電話,他拿起來一看,眼神在觸到備注的那一刻笑容逐漸消失。
他一頓,面無表情地按了接聽鍵:“喂?”
“小楓。”江連俊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怎麼現在連爸爸都不願意叫了?”
“在你背叛媽媽的那一刻起,你就配不上這兩個字了。”江楓冷笑兩聲,很不耐煩地開口,“有什麼事就快點說,我很忙謝謝。”
也許是心虛,江連俊沒有再敢多說什麼,直接進入主題:“上次你不是說最近要用戶口本辦理什麼東西嗎?明天七點之前我在家,到時候你來拿。”
“哦。”江楓平靜地點頭,“知道了。”
說完便毫不猶豫地挂斷電話,把手機扔在一邊。
被江連俊一打擾,他也沒心情挑選衣服了,隻覺得煩悶又難受。
明明他們一家四口曾是别人羨慕不已的幸福家庭,他也不止一次地很驕傲地跟别人說過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爸爸優秀能幹又顧家,媽媽溫柔體貼又會照顧人,姐姐是個調皮又愛美的開心果,而自己也足夠乖巧懂事。
他以為一輩子都會這樣幸福下去,可是從上了高一後,一向顧家的爸爸幾乎天天不着家,有時候回來還喝得酩酊大醉,向來溫柔的媽媽一反常态地沒有體貼地照顧丈夫,而是質問丈夫脖子上的口紅印是哪裡來的。
爸爸解釋說是不小心的,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連剛上高一的他都不相信。
于是爸爸媽媽開始了第一次争吵,盡管是爸爸先低了頭,認了錯,媽媽也原諒了。
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及無數次。
媽媽和他以為的一樣,以為原諒了就不會有下次,可後來發現并不是,隻會讓爸爸更加變本加厲。
媽媽大概是不想讓他和姐姐知道這些大人之間的破事,也不想吓到他們,每次都是都把爸爸帶到卧室裡争吵。
争吵完爸爸摔門而去,獨留媽媽在房間裡傷心地哭,他悄悄躲在暗處,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走過去想安慰媽媽,媽媽看見他來了卻馬上拿紙擦幹淨眼淚,像往常一樣溫柔地笑着對他說:“小楓是不是餓了?媽媽去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他很想說其實他現在一點都不想吃,但看到媽媽泛紅的眼眶又說不出口,便點了點頭。
媽媽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說讓他等一會,很快就好。
說完便下樓去了廚房。
他看着媽媽匆忙離開的背影覺得很難過,也許媽媽是不想讓自己看到她哭的模樣,也不想讓他知道爸爸媽媽已經貌合神離的事情。
可是他什麼都做不了,他隻能裝作對一切都不知情的模樣,正常地像以前一樣生活。
盡管他對所有事情都心知肚明。
可他後來發現,人的本性的确是存在劣根性,比如說得寸進尺和貪得無厭這兩點在江連俊的身上展現得淋漓盡緻。
江連俊自從偶然發現他知道自己那點破事也沒跟任何人說之後,他便更加肆無忌憚,有時候甚至他去公司找他有事,有好幾次都看到對美女秘書摟摟抱抱的場景。
他覺得太惡心了,對江連俊愈發厭惡,有時候恨不得讓媽媽當場就跟他離婚。
他不是不知道媽媽的考慮,她需要考慮的太多了,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考慮他和姐姐,尤其姐姐,作為目前的唯一不知情者,他每次看到姐姐開心快樂的模樣都會難受得要命。
他想讓姐姐知道,但又不想讓她知道。
表面看起來和和睦睦但實際上已經崩離解析的家庭,每個瞬間都會讓他想到以前一家四口幸福的場景,過于強烈的對比讓他感覺太窒息了,以至于他甚至開始學會了逃避,連節假日都不想回去面對已經支離破碎的家。
現在對于他來說,從小看到大的弟弟餘眠是他目前唯一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