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床頭的餘眠看着江楓落荒而逃似的背影，莫名聯想到剛才一閃而過的某個想法，不自覺地勾了勾唇。
其實他在第一次叫江楓出去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不太對勁的地方，心底便隐約有了點猜測。
實在是因為江楓剛才的反應太奇怪了。
換做以往，江楓隻會笑着點頭跟他說好，囑咐他跟同學好好說話，甚至出去後還會習慣性地替他們把門關好。
而不是像剛才那樣怔怔地呆愣了半天後，一臉茫然無措地反問自己。
他那話一出，餘眠幾乎是瞬間就察覺到了他語氣中隐約透露出的委屈和酸意。
某個大膽的猜想很快就在他的腦海裡迅速展開。
餘眠不敢确定江楓剛才的這些表現百分百就是他想的那種意思。
但隻要一想到江楓可能對他有那方面的喜歡，哪怕僅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都能讓他忍不住打心底變得歡喜雀躍起來。
餘眠強壓着上揚的唇角，故作淡定地應了他一聲點了下頭。
剛點完頭，他就看到江楓的眼眶一下就紅了，神情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一樣，可憐兮兮的地望着自己。
餘眠哪裡受得住他這副模樣，頓時就心軟得不行，他想都沒想就立馬補了一句:“哥哥，我等會兒再跟你說好不好……”
可還沒等他把話說完，江楓就猛地站起身，失魂落魄地快步往外走去，似乎根本沒聽清他剛才說了什麼。
餘眠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沒忍住在心底輕歎了口氣。
很快他又想到了什麼，無意識地勾起唇角，連帶着眉眼間都不自覺流露出一絲溫柔。
而在一邊等了老半天的盧簡也沒等到餘眠說句話，實在忍不了再繼續當背景闆了。
于是他不動聲色地關上門，又重新走到餘眠的床邊。
“那個……”他沖餘眠笑得很是燦爛，試圖出聲找存在感，“眠哥剛剛不是說有話想單獨跟我談談的嗎?"
他的嗓音被刻意壓得很輕，聽起來很軟,帶了點楚楚可憐的意味。
然而餘眠聽到他出聲的那一刻開始眼底的笑意便頓住了，唇角的弧度一點點繃直。
他知道有些事情是時候該說清楚了。
再轉過臉時，他早已換上了平日裡冷淡疏離的模樣。
餘眠微微擡起眸，神色平靜地看着站在床邊的盧簡。
他的語氣淡淡，卻又透着認真:"盧簡，我有喜歡的人了。”
話音剛落，盧簡就愣住了，眼底滿是懵逼和茫然，他動了動唇，下意識脫口而出: “……啊？什麼？”
“我說……”餘眠以為他沒聽清，便稍稍提高了音量。
他的語氣比剛才還要認真，字字清晰地傳入盧簡的耳朵裡，“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盧簡眨了下眼睛，愣愣地看着他不像是在開玩笑的神情，一時也沒想明白他突然跟自己說這句話的用意是什麼。
他本來早就知道餘眠有喜歡的人了啊，甚至隐約能猜到是誰。
為什麼餘眠突然這麼認真跟自己說這件事?
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緣由，盧簡的腦海裡不知為何迅速閃過了一些畫面。
他像是忽然抓住了什麼似的，幾乎是立馬就順着腦海裡的關鍵詞線索。
沒出多會他就明白過來餘眠剛才說的那句話的深意。
想到這的他不可置信地瞪着餘眠。
難道餘眠想表達的本意是——
因為他有喜歡的人了，所以就算自己再怎麼對他死纏爛打也是白費力氣，不管怎樣他都不可能喜歡上自己嗎！ ?
果不其然下一秒餘眠就再次開口，語氣平靜又冷淡：“以後請你不要再跟之前那樣一直纏着我了。”
“我不喜歡你。”
餘眠此話一出，更是直接驗證了盧簡剛才想的一點都沒錯，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盧簡的大腦宕機了好一會兒，死死地盯着餘眠的側臉。
他隻覺得被餘眠狠狠羞辱到了，臉部有一瞬間的扭曲。
原本以為盧簡隻要餘眠和江楓互相不知道對方的心意，那自己就還有機會。
可沒想到餘眠竟然選擇在這個時候直接跟他挑明關系。
跟他說什麼有喜歡的人了,卻又如此直白地說不喜歡自己。
不就是想向他表明自己根本一點機會也沒有，他倆之間永遠不可能嗎?
這不明擺着讓他難堪嗎?
盧簡的腦海裡忽地閃過點什麼，瞳孔驟然一縮。
難怪了。
難怪剛剛要把江楓叫出去，合着是既不想在江楓面前暴露喜歡的心思，又順帶還能給自己留點面子。
可對于盧簡來說隻覺得羞辱和憋屈。
他盧大少爺長這麼大什麼時候受過這種鳥氣?!
雖然他承認之前對餘眠死纏爛打都是自己上趕着倒貼人家，那也是覺得還有機會。
結果現在可倒好，這麼長時間以來在别人眼裡自己就像個天大的笑話一樣。
但向來眦睚必報的盧簡怎麼可能咽的下這口氣？
“……哦。”想清楚後的盧簡腦袋轉的飛快，他深呼吸一口氣。
他倏地扯了下嘴角，看起來依舊一副笑眯眯的模樣，“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說完他停頓了一下，揚起臉直直地看向餘眠，他突然嗤笑了兩聲。
再開口時話鋒一轉，連嗓音都透出一絲嘲諷的味道:"不過我倆好歹同學一場，我之前也沒看出來餘眠你居然這麼自戀啊?”
這次他的聲音不像剛才那樣刻意放得很輕，反而字正腔圓地格外清晰，甚至隐約帶了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此話一出，這下輪到餘眠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什麼?”
盧簡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攥緊成拳，而後又微微松開。
“我好像也沒說過喜歡你什麼的吧?”他強壓住内心的惱火與不堪,努力裝作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樣，冷笑道，"你怎麼還火急火燎地上趕着說自己有喜歡的人了?”
“誰在乎你餘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
”你有沒有喜歡的人跟我又有什麼關系？”
這一大串話像連珠炮似的噼裡啪啦從他的嘴裡說出來，都不帶喘氣停頓的，直接把餘眠給砸懵了: “……嗯?”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盧簡就再一次開了口，語氣中滿是譏諷:“平時在喜歡的人面前不會也是個鋸嘴葫蘆吧?”
“畢竟像你這種人，偶爾說句話都讓人那麼生氣窩火。”
餘眠:“……”
盧簡隻要一想到剛才在他受的憋屈氣就不爽得很，現在逮着機會對着餘眠就是一頓奚落。
這下見餘眠不說話，他就更氣急敗壞了，越說越起勁，繼續噼裡啪啦地瘋狂輸出:“呵，一看就知道你還沒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吧，要不然你也不會隻說有喜歡的人而已吧?”
被說中的餘眠: “……”
他無意識擡起手碰了下額間的退燒貼，覺得自己剛剛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溫度隐約又有了上升的趨勢。
"啧啧啧。”盧簡狀似可惜地連連搖頭，陰陽怪氣地說，“沒想到年級第一膽子也不怎麼樣嘛，連喜歡的人都不敢去追呀。”
餘眠的額角跳了跳，感覺更加頭痛欲裂了: “我沒……”
一聽到他想否認，盧簡幾乎是瞬間就察覺到了他語氣中的不對勁，立馬抓住機會冷嘲熱諷: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是追了結果被人家拒絕了吧?"
餘眠剛到嘴邊的話頓了頓，聽到他的話像是突然一下子想到了什麼，不自覺繃直了唇角。
他微微垂下眸，神色晦澀不明，緩緩地按了按跳動的額角，不說話了。
“哦喲~Bingo！”盧簡站在一旁眯着眼仔細地觀察他的反應，登時就意識到自己很有可能猜中了。
他在心底冷嗤一聲，臉上卻依舊笑吟吟的，語中帶刺，"沒想到餘眠你也有被拒絕的一天啊?”
說完他頓了一下，自顧自地點了下頭，很刻意提高了音量:“不過也不奇怪。”
餘眠心神一動，像是剛緩過來神似的，很慢地眨了下眼睛，似乎很難得地被盧簡的這句話勾起了一絲求知欲。
他微微偏過頭看向盧簡，目光隐約帶了點疑惑與探究。
盧簡毫不客氣地直視回去，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把他從頭到腳都審視打量了個遍。
片刻後他攤開手聳了聳肩,嗤笑一聲:“畢竟看起來身體那麼結實，換季還會發燒呀，我都還好好的呢。”
餘眠眉頭一皺,下意識摸上了額間的退燒貼，張了張嘴:“我這是因為……”
“咱也不知道你身子骨這麼弱啊。"盧簡想都沒想就打斷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不屑地冷嗤一聲，"不會是那方面不行才被喜歡的人拒絕的吧?”
這話一出，他果不其然就看到餘眠的臉色變了變，神情很是微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盧簡卻以為剛剛那話正好踩中了餘眠的某個痛點，覺得總算是出了口心底那股憋屈氣，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
他瞥了眼還在蹙眉的餘眠，也懶得再多說什麼，冷哼一聲後便頭也不回地轉身出了門。
餘眠輕靠在床頭，唇角繃得挺直，他沉默地看着盧簡氣沖沖地離開，眉頭不自覺地皺得更緊。
他無意識擡起手背，抵在退燒貼上緩慢地摩挲。
餘眠的腦海裡反複回蕩着盧簡剛才的那一頓噼裡啪啦的奚落，莫名聯想到之前的猜測，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
江楓從剛才失魂落魄地跑出來之後就一直蜷縮着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出神。
他的下巴抵在膝蓋上，眼眶有點微微泛紅，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江楓盯着牆壁上的黑點發了很久的呆。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從剛才進門到後面被餘眠叫出來直到現在他整個人狀态都很不對勁。
看到餘眠跟同學交朋友關系好像還很不錯的樣子，換做以前他應該感到非常高興甚至還會誇誇餘眠做得好才對。
明明他平時就是這樣經常教導餘眠的，讓他多交朋友。
可這次都親眼看到了卻并沒有多欣慰，反而情緒一直莫名其妙地躁動不安，還總是會下意識阻止别人跟餘眠親近。
包括後面一直在他懷裡撒嬌的餘眠忽然出聲讓自己出去。
一開始他的确還以為是自己恍惚間出現了幻聽，下意識又問了一遍，卻再次得到了餘眠肯定的答複。
他甚至很清楚地看到餘眠點了下頭，似乎在證明他剛才并沒有聽錯。
如果換做是平常的自己，大概率隻會笑着點頭囑咐眠眠兩句再大大方方地關上門出去。
而不是像今天那樣跟丢了魂似的，整個人都糟心煩悶得很。
聽到餘眠讓他先出去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點頭表示理解而是有種難以言喻的委屈，甚至有點生悶氣的意味。
他今天的表現真的是太奇怪了，無論是想法還是行為似乎都有點不太受他自己控制。
江楓輕輕地深呼吸一口氣，還是沒太想明白根本原因在哪。
然而沒過多久手掌和膝蓋傳來的陣陣刺痛感讓他不得不從紛亂的思緒裡抽離出來。
他低垂着眼眸，按住跳動的太陽穴努力地緩了緩神。
恰好此時餘眠的房門被輕輕關上了。
聽到動靜的江楓微微側過臉，餘光不自覺地瞥向緊閉的房門。
他的眼前不知為何卻自動浮現出一開始他進門的時候，盧簡坐在床邊含情脈脈注視餘眠時的那個眼神。
那個眼神任誰都能看出來盧簡大概率是喜歡眠眠的。
暫且不論程度的深淺，但他對眠眠肯定是有那方面的好感的。
盡管隻有短短幾秒鐘，但江楓覺得自己不可能會看錯的。
可是眠眠明明喜歡的是……
江楓原本還在恍惚的眼神忽然頓住了，呼之欲出的答案卻幾乎是一瞬間就戛然而止了。
是了。
雖然之前眠眠一直跟他說喜歡的是他，但自從上次他們鬧崩了之後，眠眠也已經主動跟他劃開距離，表明會放棄喜歡自己了。
所以更為準确來說，現在的眠眠并沒有喜歡的人。
想到這的江楓忽然覺得心底有那麼一瞬間變得空落落的，他拍了拍自己的臉，眨了下有些酸脹的眼睛。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因為剛才一直發呆，保持一個動作坐太久手腳都變得僵硬發麻。
江楓下意識想站起來活絡下身子，蓦地熟悉的眩暈感襲上心頭，他又不得不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等緩過勁兒來了就熟練地從口袋掏出兩顆糖，剝開，含進嘴裡。
直到嘴裡的甜味在口腔裡緩慢散開來他才稍微好受了些。
他閉上眼本想假寐一會兒，可腦海裡仍舊止不住地冒出各種奇奇怪怪的問題。
眠眠跟那個同學關系是不是真的很好？
眠眠都願意經常給他補習了，某種意義上來說眠眠對那個同學應該也不反感……吧？
那眠眠是不是也會喜歡上除他以外的人呢？
如果換做之前，他會下意識笃定地覺得不可能，或者說在今天之前他甚至根本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但此刻他的眼前卻不合時宜地再次浮現出餘眠那天神情認真地跟他說要放棄喜歡自己的模樣。
眠眠都放棄喜歡自己了，所以還是會喜歡上别人的吧？
江楓咬着糖的聲音越發咯吱咯吱地響，清晰地察覺到自己心底的某一處塌陷下去，湧出許多許多酸澀的汁液，充斥在他整個身體裡。
如果眠眠真的喜歡上别人了，也會跟那個人擁抱接吻，甚至上床嗎？
隻要一想到這種可能性，江楓忽然就覺得嘴裡甜得膩人的糖果也似乎變得微微發酸，一直隐藏在他内心深處的某種陰暗想法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瘋狂地滋長。
他晃了晃頭，試圖将那些莫名其妙又糟糕的想法甩到腦後。
江楓稍稍偏過臉，盯着依舊沒什麼動靜的房門出神好久好久，忍不住地聯想到現在正在屋裡的兩人。
他不自覺地開始腦補餘眠跟盧簡在屋裡單獨相處時粉紅色的場景。
說不定兩人此時此刻正在裡面相談甚歡呢。
一想到這，江楓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更心煩意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