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天衢語氣輕佻,辭令之間盡是蠱惑,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其實并沒多暢快。
他壓得下心中煩悶,卻治不住思慮翻湧。
不知那女人為何能騙得如此多人陪她一起過家家,還妄圖颠覆這延續千萬年的天法道統。
她看起來自身都難保,又談何渡世救人?
還有那元嬰樹靈,明明已成一方大能,卻偏偏甘心盤踞這女人身邊一隅,實在令人無法理解。
少年人譏嘲的冷笑打斷了他的思緒,陳湪斜睨着他,甚至連正眼都不想給。
“你倒是說得輕巧,若是瞧不慣赤門做派,何不自行離去?”
他翻了個白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被囚在這的。”
裴天衢一時語塞,又聽他字字铿锵:“你言之鑿鑿仙凡有别,無非仗着自己身負仙根是得勢的那一方。而天地蘊萬物而生,這與生俱來的卑劣,又有誰來發聲?”
“難道生為凡人,就活該淪為修者的人畜,任憑剝削嗎?”
“難道沒有仙根,就活該無法領略同屬萬物的靈氣,隻能耕田織布,勞苦一生嗎?”
“你自仙台隕落,自是不甘平庸。可若你生來平庸,就能甘心不踏那仙台嗎?”
“若天道不公,誰來為沉默之衆做主?”
陳湪冷眼看他:“若我未遇掌門,怕也跟你一樣傲慢無知。”
“她雖未親自授我修煉之術,可帶我領略的道義人倫,又豈是這般天地道法能比的。”
說到此處,陳湪漸漸柔軟了目光,唇角都噙起了絲縷笑意。
“自她救我起,她的命令就是我的道心,她的願望就是我的道統。”
裴天衢本被那連聲質問擊潰心神,聽到後面卻覺得味道變了。
他見他止不住摩挲掌心的藥瓶,無故突生一股煩躁。
“我不像你,對自己的救命恩人毫無感激之心。”
仿佛已将他徹底看清,陳湪望向他的目光都帶着裝若可悲的情緒:“兩日後的‘志城’慶典,你親自來看。”
裴天衢不爽他一臉坦蕩,心裡克制不住地生出一絲惡意。
“那又如何?”他勾了勾唇。
“你心心念念的掌門,屬意的弟子可是我。”
“你…!”
見剛才還一臉得意的少年表情頃刻崩塌,裴天衢頓覺心中終得舒暢,拂袖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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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城節當日,俞寒立于仙山主殿之上,傳音及投影石将她的面容和音魄顯至赤城遍地。
“諸位可知,這泱泱赤城,原隻一個百人有餘的氏族村落。”
“是汝等戮力同心,才使得這寒村化聚落,草舍變通衢。”
她悄悄比了個手勢,投影石在赤門弟子的操縱之下,投射出網課團隊傾力打造的赤城風貌掠影剪輯。
向來不受待見的音修弟子應勢傾情協奏BGM,一時将場面烘托的激蕩人心,頗有揚眉吐氣之意。
“諸位且看,赤城如今阡陌縱橫,炊煙如織,已具城郭之象。”
“更有嘉喜,宗門靈脈得衆生之氣滋養,靈田吐瑞,礦脈生輝,此乃天地蘊靈交感之兆。”
巫穆青在一邊旁觀,看着衆修者鼓足架勢煽動凡人情緒,頓感汗顔。
修仙之人向來以心志淡薄不入凡塵為常理,至于庇佑凡人統帥衆生全憑仙法實力,又何須此等作秀之舉?
她瞥了一眼俞寒,見她一臉“作秀怎麼了管用就行”的表情,張了張嘴,還是掩面保持了沉默。
“本座今以天機秘法,啟天地靈樞,邀諸君共賞此盛景!”
俞寒喚醒了系統:【起來幹活,給我把靈田靈山全部升到洪階,整點花裡胡哨的特效,大夥愛看。】
系統:【……】
救命宿主整天盡搞些有的沒的怎麼辦。
但它還是老老實實地讓天地山脈閃現出七彩光華,引得全城百姓一陣驚呼贊歎。
俞寒挑了挑眉,治世嘛,過聖易失,過剛易折,想要萬事周全,總要會些不光彩的手段。
“諸位,赤門靈脈非萬物共有,其壤質特殊,為赤門、赤城專有。”
“山田林地育衆人造化,則更需以耕耘之力分之,而非化農商個人,以獨力分養至涸。”
這話說得高深,百姓們聽得也雲裡霧裡,衆說紛纭之下,也隻議得一星半點門道。
祁幼在一旁嘟囔:“直接說這是掌門移山化田之術所造的個人私産不好嗎…”
俞寒一掌把她的頭壓了下去,推得離傳音石遠了點。
陳湪潤澤的眸中全是俞寒身影,他難得耐心與祁幼解釋:“掌門說,赤城不搞個人崇拜,凡人也需有自渡之心。”
祁幼:?
掌門怎麼隻跟你說過沒跟我說過,掌門不愛我了嗎?
“今赤城氣象日新,八方來附,然魚龍混雜,恐有宵小之輩假托投效之名,暗行離間之事,圖謀裂我疆土,諸君當慎察之。”
俞寒揮了揮手。
“來人,将那三名修士提面示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