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為了防微杜漸麼!”歸庭客以牙還牙:“大人你方才自己說的話,轉眼就忘了不成?”
雲海塵語塞,心道我怎麼可能明知故犯,一個小藥罐兒而已,我還是有分寸的:“沒忘,我……我改日再去還,你趕緊回自己屋去!”
“啊……行吧。”歸庭客見他一副難為的要死的模樣,不再逗他,十分輕快的轉身離開了。
雲海塵愣了一會兒走到書桌旁,看見自己放在桌上的那個小藥罐兒,心情複雜的拿起來在手中摩挲,他有點兒失神,心裡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這滋味兒不算濃烈,但也足以讓他難受一小會兒了,片刻後,雲海塵委屈的低聲嘟囔了一句:“憑什麼還回去,他打了我兩巴掌,什麼也沒給我,我拿他個藥膏怎麼就不行了。”
仿佛給自己的行為找到了什麼合理的借口,雲海塵暫時心安理得,他瞧了瞧四周,而後将小藥罐兒藏到了枕頭底下,還倔性的說了句:“就不還。”似乎怕被人發現,他反複的将那小藥罐兒拿出來又反複藏好,最後确定沒人會注意這裡之後,才肯躺上床睡下。
箫倚歌的案子越查疑點越多,雲海塵天天帶着歸庭客往衙門外跑,自然會引起燕鴻雲的注意,而燕鴻雲那邊隻要注意到了,金家也就得到了風聲。
金府。
金照古有點兒惴惴的問金永瑞:“外祖父,那姓雲的在查箫家姐弟的案子,你說他會不會查到咱們頭上來啊?”
金永瑞乜了他一眼,恨鐵不成鋼似的:“怕什麼,箫倚歌又不是被你殺死的,他雲海塵就算再能耐,也得依照昭律辦事,你沒殺人,他還能冤枉你不成?”
“話是這麼說,可畢竟……”金照古心裡難安,雲海塵又是個軟硬不吃的性子,他怕此事不能善終。
“隻要你不露出端倪,雲海塵不能把你怎麼樣。”金永瑞冷哼一聲:“即便他真查出什麼對你不利的事情,我也會給昭京那邊傳信,讓人敲打敲打這個姓雲的。”
金照古被雲海塵這幾日的動作吓亂了陣腳,險些忘了昭京還有個厲害角色,心思便稍稍安定幾分:“是,外祖父說得對。但昭京那邊還是不要輕易驚動,要不咱們想想辦法,禍水東引?”
金永瑞臉色不怎麼好看,陰沉道:“此事我已經安排人去做了,你這陣子出門在外别太招搖,等雲海塵離開興平縣之後,你翻出什麼風浪來我也不管,但現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麼?”
金永瑞既然有打算,那自己就不必操心了,于是金照古松了口氣,應道:“好,都聽外祖父的。”
雲海塵那邊依舊同往日一樣,要麼帶着歸庭客出門查案,若是沒有頭緒就在架閣庫裡翻看谳牍,總之一日也不閑着,不過這幾天他像是特意避開月聽窗似的,有時候都快走到那附近了,還偏要找借口繞開。歸庭客不知他抽的什麼風,隻是不能駁了自己上峰的面子,便由着他自己跟自己鬧别扭。
可偏偏雲海塵既想躲開,又時不時的惦記着,還忍不住問一問箫人玉的情況,歸庭客覺得他實在矛盾,于是勸諷道:“應當沒什麼事吧,有事兒咱們兄弟就來報了。”
“什麼叫應當沒什麼事?”雲海塵不愛聽這話:“你天天派人守着月聽窗,箫人玉那邊有沒有事你不清楚?”
歸庭客很是無奈的看着他:“小玉有沒有事我不清楚,但你是真有事兒。”
雲海塵不明所以:“我有什麼事?”
歸庭客說話說一半兒,故意吊人胃口:“你……嗐,算了,可能是我想多了。”
雲海塵皺眉:“你什麼時候說話這麼婆婆媽媽的了。”
“有麼?”歸庭客邪性的笑了笑:“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直接問了。”他湊近雲海塵,直勾勾的盯着對方的眼睛,賤嗖嗖的開口:“說實話,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小玉了?”
雲海塵怔愣了一瞬,下意識便要否認:“……”
“欸……”歸庭客伸出一根手指頭搖了搖,搶在他之前把他的話堵了回去:“你嘴唇一動我就知道你要放什麼屁,撒謊的人不舉,這輩子都不舉,所以你還是老老實實的說實話吧。”
他故意激将,可雲海塵并不上套,仿佛幡然悔悟似的,他做出一副深情、誠摯的模樣看着對方,少傾後冷不丁的握住了歸庭客的手,大拇指還惡心兮兮的在他掌心摩挲了兩下:“其實我……”
歸庭客瘆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燙着似的抽回自己的手,渾身難受的扭了扭肩膀:“行行行你閉嘴吧,怪不得小玉被金照古輕薄後好幾天不願意出門,我被你摸了一下手都覺得被冒犯了,更何況他呢。”
歸庭客十分嫌棄的在對方衣衫上擦拭自己的掌心:“說真的,你喜歡男的我不攔着,但你要是盯上我的屁股了,那我拼了命也得給你廢了。”
歸庭客總是語出驚人,即便雲海塵已經習慣了,但偶爾聽見這種葷話,還是難以接受:“你能不能正經點兒?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是不是?說的都是些什麼污言穢語!”
“怎麼就污言穢語了!”歸庭客大大方方的,絲毫不為自己的話感到羞恥:“男人和男人之間、男人和女人之間,不都是這種方式麼!噢,關上門就做得,穿上衣服就說不得了?再說了,我又沒說笑話或者瞧不起你這喜好,但你如果真的有這想法,那你得抓緊告訴小玉啊,别忘了,他那賣身契還在你手上呢。”
這話突然提醒了雲海塵,他說的對,如果這賣身契的事不查清楚,即便現在金照古放過了箫人玉,但他還是逃不開賤籍的身份,而且會一直被金家束縛住,所以箫家姐弟的案子還得快點查才行。
雖然雲海塵這幾日沒有絲毫懈怠,但這案子實在蹊跷的很,查到一半兒再也尋不到丁點兒線索,雖說時隔兩年查起來有些費力,但總這麼耗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如果箫倚歌的死因沒查清,自己卻先返程回京了,那估計箫人玉的下場好不到哪去。
箫人玉……一想到這個名字,雲海塵心頭就會就泛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歸庭客問自己是不是喜歡他,可自己才和他見過幾次啊,難道就能輕易的喜歡上一個人?更何況那人還滿嘴謊言、慣于耍弄人心,最主要的是他還敢打人巴掌!脾性如此卑劣,這要是以後将人養在府裡,那自己要受多少委屈!
雲海塵越想越覺得自己英明神武,堂堂男兒怎能被區區美色迷了心智!因此他十分鎮定的對歸庭客道:“你想多了,我不喜歡他,我隻是覺得他的遭遇實在可憐。”
“噢,是麼。”歸庭客皮笑肉不笑的:“行,那我明日去小玉鋪子裡一趟,你有種就别跟着。”
雲海塵面不改色的問:“喔?你去做什麼?”
歸庭客翻着手上的黃冊,随口道:“你不憐香惜玉,自然有别人憐香惜玉。我可比你會疼人。”
雲海塵維持的假笑肉眼可見的出現了裂痕:“你……你喜歡箫人玉?”
歸庭客頭也沒擡:“喜歡啊,不然能喊的這麼親切麼。”
他說的這麼直白、毫不遮掩的樣子,倒是讓雲海塵不知該說什麼好,但……
雲海塵有點兒不開心:“你怎麼能喜歡箫人玉呢!”
“我不喜歡箫人玉難不成喜歡你啊?”歸庭客每次開口,五句話裡面有兩句都能讓對方不痛快:“我跟着你做事這麼多年了,要是喜歡,也不至于等到現在啊。”
“那你……怎麼偏偏就喜歡箫人玉呢!”雲海塵心裡有點兒莫名其妙的煩躁:“你才認識他幾天!才見過他幾次!你知道他的過去麼?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性子麼!”
“你别管!”歸庭客非要噎的他沒話說:“我樂意就行,旁的無所謂。”
“你樂意!”雲海塵氣道:“你樂意也得問問人家樂不樂意!”
“無所謂,”歸庭客以前畢竟是個不受管束的俠匪,身上那點兒痞氣并未全消,隻是被身上的官服暫時遮蓋了幾分而已:“他不樂意也隻是暫時的,在我這兒,強扭的瓜不甜也得甜!”
“你怎麼……”雲海塵氣結:“你怎麼一點兒道理也不講,還當自己是土匪麼!”
“你講道理!你講道理被人家小玉扇了兩巴掌!講道理有用麼?”歸庭客幹脆把黃冊往桌子上一扔,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流裡流氣的說:“我看你就是三天不挨抽難受,才在這兒跟我嘴硬,我敢打賭,要是現在小玉站這兒對着你抽,用不了幾下你就得哭着喊着說喜歡了!”
歸庭客甚至還想象了一下那場景,箫人玉撸胳膊挽袖子對着雲海塵的臉左右開掄,一邊抽還一邊問:“你喜不喜歡我!喜不喜歡我!”雲海塵一開始還裝硬骨頭,估計三五下之後就得眼含熱淚的求饒:“喜歡!好喜歡!”
歸庭客如此想着,結果自己把自己給逗笑了,可這笑落在雲海塵眼裡,就成了一種輕蔑的嘲諷,禦史大人氣的不輕,見着他這肆無忌憚的樣子心煩不已,連“你放肆”三個字都說不出來了。肚子裡的火氣越憋越旺,像是懷着蛋卻憋着不下的老母雞,老母雞眼神如刀的看着歸庭客,半晌後,一個屁也不放的轉身就走了。
禦史大人很生氣。
禦史大人的侍衛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