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教室的最後一步是貼春聯。陸行舟一把寫好的春聯拿出來，周圍就圍了一圈好奇的同學，甚至還有想上手摸一下的。

陸行舟連忙躲開那隻不知輕重的魔爪：“輕點輕點，别扯壞了，沒有第二幅的啊。”他把長長拖在地上的紅紙收起來，拿着去給沈均延。

沈均延看着上面的字啧啧贊歎：“可以啊你，還跟我打馬虎眼說你不會寫，這不是挺會嘛。”

郁河也湊過來，他想再看看成品，雖然已經見證了它的誕生過程。陸行舟曲起手指輕輕撥了一下他鬓角的頭發，壓低聲音道：“别擔心，這幅也沒有給你的寫得好。”

撥頭發這個動作有點親密，稍不注意那節堅硬的指關節就會碰到他的耳朵。郁河不自在地偏了偏頭，躲開那根不老實的手指，聲音悶悶的：“我不是在意這個。”

……誰會在意哪幅寫得好啊，他就是單純地想再看一眼成品而已。

陸行舟笑了笑，沒再伸手去弄他：“好，我知道了。等貼上去了再看效果更好。”

他的話是對的。等沈均延踩着凳子把春聯貼好，整個教室元旦的氣氛自然而然就變得圓滿了，看上去十分喜慶，唐韻專門拿了手機給陸行舟和他的春聯合了張影——雖然後者看上去不情不願，并不是很配合。

郁河躲在一邊偷偷笑。

不怪他想笑，這個姿勢确實是有一種詭異的呆闆感——好好的一個男生在唐韻的要求下站得筆直僵硬，側身錯開春聯，好讓所有的字都能被拍到，還伸出兩隻手，五指并攏掌心向上做出“請”的手勢對着春聯。

陸行舟一眼就看到了郁河上揚的顴骨，他一邊帶着标準的營業笑容對着唐韻，一邊咬牙切齒思考該怎麼治治這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

唐韻剛收起手機，他就一陣風似的跑過去，胳膊圈住郁河的脖子：“你是不是在笑？嗯？”

“沒有，”郁河面不改色地矢口否認，“你看錯了。”

“你就是在笑，你這個——”

郁河歪了歪頭：“我什麼？”

陸行舟突然就忘詞了。面前人這個眼神實在是算得上勾人，他眼睛本來就漂亮，此刻微微眯起來，其中還含了點戲谑調侃，把陸行舟一下子打得措手不及。

“沒……沒什麼。”他洩氣地偏開頭。

“這就對了嘛。”郁河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了，元旦晚會馬上開始了。”

他說完就回了教室，留下陸行舟一個人在走廊上吹着風，平複過快的心跳。

陸行舟一向以為遊刃有餘的那個人是自己，結果直到今天才發現，郁河隻需要一點點不自覺的小動作，就能把他所有的自如擊潰，關鍵是他還十分樂意，甘之如饴。

真是陷進去了。

所謂元旦晚會，其實也沒有多大意思。電影才放到一半，就有三分之一的同學溜出去找别的班的人玩去了，剩下的人也是昏昏欲睡，不然就在小聲地聊天吃東西。

為了看電影方便，陸行舟特意和韓柯換了位置，坐到了郁河身邊。可惜郁河對這種電影興緻缺缺，加上他最近一段時間事情太多，看到一半就趴在桌子上快要睡着了。

陸行舟瞥眼看見他昏昏欲睡的樣子，彎腰下去低聲問他：“困了？”

“有點。”郁河偏開頭打了個哈欠。

陸行舟脫下校服外套蓋在他身上：“那睡會兒吧。”

校服外套還帶着主人的氣息，不由分說籠罩了郁河的嗅覺，他整個鼻腔裡都是陸行舟身上那股特殊但好聞的味道。

他莫名地有點耳熱，明明之前也蓋過他的外套，可郁河就是覺得不一樣了：“不冷，你穿着。”

“一會兒睡着了會冷的。”陸行舟很堅持，“聽話，蓋着。”

他扯過外套，直接把郁河的頭也罩在裡面。郁河推開他的手，沒再說什麼，攏着外套重新趴好，頭枕着臂彎，閉上了眼睛。

坐在兩個人後面的韓柯把這一幕盡收眼底，覺得有點奇怪。

他記得以前郁河不會這麼幹脆就接受别人的東西。别人問郁河需不需要，想不想要，他的回答一律都是：“不。”

把一樣東西塞給郁河，簡直比登天還難。

但是郁河很自然地就接過了陸行舟的外套，這無疑是一件反常的事情。韓柯琢磨了半天，得出的結論是：陸行舟這小子估計是要把冰塊捂化了。

韓柯唏噓地搖搖頭，看來不隻是女大不中留，男大了也不中留啊。

兩個當事人并不知道他在後面腦補出了怎樣的劇情。陸行舟的注意力從頭到尾就不在電影上，他在營造出來的黑暗中借着大屏幕的光專注地看着郁河，時刻注意對方身上那件校服滑下來。他看着看着，忍不住也彎下腰趴在桌子上，側過頭，和郁河之間的距離不超過五厘米，嘴唇下一秒就要貼上他的耳朵。

郁河把額頭壓在手臂上，眼睛在陸行舟看不到的地方半睜着，壓根沒睡着。他整個上半身都包圍在陸行舟的氣息裡，不至于沒有安全感，但是讓他睡意全無。他知道陸行舟在看自己，也知道他的唇近在咫尺，不敢擡頭和他四目相對，隻好僵硬着脖子，假裝睡着了。

周圍的同學都沒有看這邊。

兩個人的心髒在這一方小小的空間裡有力地跳動着，一下一下，裹着對方的氣息，逐漸加快，逐漸重合在一起，不分你我。

半晌，陸行舟終于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距離過近，慢慢直起身挪開視線。郁河悄悄松了一口氣，調整了僵硬的姿勢，讓早已麻掉的手臂得以解放。

若隐若現的暧昧讓一場電影誰也沒看好。

片尾字幕滾動起來的時候，陸行舟居然覺得如釋重負。他一聲不吭地轉頭出了教室，走得幹脆利落，韓柯想問問他去哪都來不及。

他嘀咕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看到郁河也坐起來了，臉上不知道是因為剛睡醒還是因為悶，居然有點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