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倉旁修了個辦公處,專門給倉大使用的,雲枕松走在最前面,進屋前還敲了敲門,這一舉動讓不少人震驚。
縣裡最大的官,進下屬的辦公處還纡尊降貴地敲門,這要放在中州,倉大使一定會被扣個以下犯上的罪名,拖出去五十大闆。
縣裡的官員早熟悉了縣令為人,不吃驚,但也沒理所當然,倉大使聞聲擡頭,眼睛巡了一圈,即使認出中州督察員們,但還是單獨先向雲枕松問候。
屋内其他小吏亦是如此,無需提醒,動作整齊,沒有絲毫猶豫地放下手中毛筆,紛紛起身,對雲枕松畢恭畢敬。
“都忙你們的,”雲枕松笑了笑,擺手道,“各位請坐,縣裡沒什麼好茶,大人們體諒。”
王沽低頭瞥掃剛端上來的茶杯,都是碎茶渣,的确不是好茶。
不過,他更在意的是縣裡官員之間的相處模式,和善程度,簡直令他歎為觀止。
他們像友人,像家人,就是不像上下級。
這景象,在中州是想都不敢想的。
雲枕松早就口幹舌燥,一口氣喝下半杯,率先開口:“不知此次各位大人,是來督查什麼?”
王沽理了理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皺,道:“核查财政收支,調閱案件卷宗,考察官員政績。”
“事不宜遲,雲縣令現在就帶我們看看原青縣今年的收成吧。”有人已經迫不及待,起身就要走。
雲枕松微微一笑,倉大使和縣丞帶着他們一路參觀,雲枕松落後兩步,沉默地看着他們的背影。
原本在田間午休吃飯的百姓不得不站起身,對這些中州來的官下跪叩拜,累了一上午,好不容易能歇一歇,倒黴死了遇上他們。
個個穿的都是上好赤羅紗織,線腳密卻透氣,腰間革帶上系着各色瑪瑙玉佩,即使夏日炎炎,他們依舊不肯摘下頭頂玄色烏紗帽,端的是優越感和趾高氣揚。
從“平行劇情”裡了解到的是一種情形,親眼見過又是另一種情形。
雲枕松不知道那位韓裴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如果真的是一心為民,那他肯定被蒙騙了。
這大概就是“不下地”的後果吧,黨的領導果然是一騎絕塵!
唏噓過後,雲枕松歎了口氣,趕緊帶他們看完離開,回衙門前,特意囑咐倉大使讓百姓們多歇半個時辰。
王沽不經意地瞥看雲枕松,臉上不顯山不露水,其實他心裡其實是震驚的。
單單一個縣,收成竟是一個州的總和!
更别提飼養的雞豚被大量繁殖,家家戶戶有肉吃,仔細觀察一番,還能找到幾樣稀罕貨,中州的百姓都未必見過。
如此盛況,他雲枕松是怎麼在短時間内做到的?!
莫非他之前一直在扮豬吃老虎?
“小荷,告訴廚娘備菜吧。”雲枕松的吩咐聲将王沽的思緒拽回。
小荷得令,跑去廚房。
羽生掏出帕子,一臉心憂地為雲枕松擦去額角的汗,主子被曬得兩頰通紅,氣息亂套,時不時咳的兩聲都是實在忍不住的。
督察員奇道:“聽說雲縣令身子不大好啊,以後要注意休息,不要太過操勞。”
雲枕松就着周巳的手,淺抿了一口水,潤過喉,他幹巴巴笑道:“一定一定。”
幾經寒暄客套,終于步入正題。
他們問:“你是怎麼做到的?種子從何而來?”
“采藥偶得。”
“采藥偶得?”有人不信,“你是怎麼确定它就能種出人能吃的東西的?”
“試個上千上萬遍就知道了啊,”雲枕松故作驚訝,“難道各位大人沒試過嗎?刨地上樹,挨個收集,附近……”
“知道。”王沽面上有些挂不住,真要讓雲枕松教完,他的老臉放哪兒,“這麼簡單的事,我們能不知道?”
雲枕松以扇掩面,嘴角勾起弧度,鄙棄他的不懂裝懂。
這都是他胡說的,真實地選種過程比這複雜多得多,他借助系統,讀完《農政全書》《齊民要術》等一堆農書才能做到如今地步。
真是說什麼信什麼,蠢得要命。
可算把人打發回客棧,雲枕松伸了個懶腰,準備回府,忽然想起個事,叫住侍弄花草的小荷,問:“小星兒最近好嘛?”
“好呀!”小荷咧嘴笑道,一副自豪樣,“星灼機靈可愛,學東西可快了,小嘴也甜,哄得大家幹活都不累了!”
“辛苦你們最近照顧她了。”
“不會不會!要沒有星灼,大家都要寂寞死了。”
雲枕松既欣慰又驕傲,多日不見,他時常挂心雲星灼的近況,怕她吃不飽,怕她孤單寂寞,如今看來,小孩倒是個不怕生的,給自己找足了樂子。
“走吧,回去看看她。”雲枕松一招手,羽生和周巳左右靠攏,始終落後雲枕松半步。
“過來,”雲枕松一手拽一個,拉到與自己平齊的位置,“哪兒那麼多規矩。”